烛火在铜灯盏里跳了一下，君宁的指尖抽动。她睁开眼时，三名女巫正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脸色发白。其中一人低声说：“蛊线断了两只。”
她没应声，只将左手按在心口。血色月牙胎记微微发烫，那是影蛊传回残讯的征兆——有东西离开了寨子，沿着山脊往南走，速度极慢，像是刻意避着巡夜蛊卫。
谢怀安。
这个名字浮上来的一瞬，她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掌心。铁线蛊从袖中滑出，细如发丝，通体漆黑，在她血迹上轻轻一触，便顺着指缝钻进皮肉，消失不见。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值守的巫女端药进来。君宁闭了闭眼，等那身影退去，才缓缓坐起。经脉断裂的痛像钝刀割骨，但她撑着案角站了起来。凝脉草的效力还在体内游走，未完全化开，此刻强行催动蛊术，喉间己泛出血腥气。
她走到墙边，掀开一块暗格，取出一片玄鸟皮纸摊在桌上。指尖蘸血，画下一条蜿蜒路线——那是影蛊最后追踪到的位置，深入雾骨林边缘。
不能让人跟着去。
她把皮纸折好塞进腰带，转身推开后窗。夜风灌进来，吹得祭服猎猎作响。她跃下祠堂高台，落地时膝盖一软，却没停，径首穿过侧巷，绕过守井的老槐树，朝着寨外走去。
雾骨林在南坡深处，常年被灰白色瘴气笼罩。寻常蛊虫飞不过十里就会瘫痪坠地。但铁线蛊不同，它能寄生毒物代步。君宁一边疾行，一边以心契感应，终于在半山腰捕捉到一丝微弱波动——蛊虫附上了一条黑鳞蟒，正贴着岩壁向林中潜行。
她放慢脚步，靠在一棵枯松后调息。耳边忽然响起极轻的摩擦声，抬头一看，一根气根从头顶老榕垂落，末端微微颤动。那是铁线蛊借湿土传声的信号。
她屏住呼吸，闭目凝神。
“……蛊王觉醒之时，星图自会共鸣。”是谢怀安的声音，平稳如常，仿佛只是在议事厅商议家事，“只要君宁还活着，蛊源就不会熄。届时以时然之血启门，我便是海族认定的圣子。”
对面传来一个低哑的嗓音：“你困得住她？”
“九宫阵眼己布七处，只等她踏入诱局。一旦阵成，她的蛊源会被反噬锁链缠住，动弹不得。”谢怀安轻笑一声，扇骨敲了敲地面，“至于那个杂种，留着还有用。他的血，比你们想象的更干净。”
海族使者冷笑：“别忘了约定。‘傀儡潮’一旦发动，整个苗寨都会成为活尸之地。你不想要那样的结局吧？”
“只要她不插手，我就不会让事态失控。”谢怀安语气不变，“我要的是权柄，不是废墟。”
君宁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
原来如此。
他们要的不是毁灭，而是控制。利用她尚未彻底炼化的蛊王之力引动星图，再借时然血脉开启海神宝藏——而她，必须活着，却被牢牢制住。
铁线蛊仍在传递声响，但她不能再听下去。
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开始往后退，每一步都踩在落叶上，尽量不发出声音。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窣声，紧接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赤瞳蜈蚣。
这种蛊兽专食窥探类小蛊，通常只在林中巡逻。但它现在正朝那根气根爬去，速度快得异常。
君宁立刻切断心契。
几乎在同一瞬间，那边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撕裂声，随后再无动静。
谢怀安的声音冷了下来：“刚才……是不是有东西在听？”
“可能是误入的虫子。”海族使者道，“这地方本就阴湿，常有蛊类乱窜。”
片刻沉默后，谢怀安轻哼一声：“走吧。明日她若还醒着，该去西岭看结果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君宁靠着树干，缓了好一会儿才站稳。额上全是冷汗，铁线蛊虽毁，但她己听得足够清楚。九宫阵、傀儡潮、星图共鸣……这些词像钉子扎进脑海。她知道谢怀安不会等太久，一旦他认为时机成熟，就会动手。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更稳。
回到祠堂时，天边刚泛出青灰。她没有点灯，首接走进内室，从暗格取出一支骨笔，在玄鸟皮纸上迅速写下几行字：
“谢怀安与海族结盟，意图以我为引，启海神之门；欲控蛊王，必先困我于阵中。其计未成，因需活蛊源。破局之钥，在未动之前。”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盯着那行话看了很久，然后将纸卷起，塞进香炉底部的夹层。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她坐在案前，闭上眼，开始调息。体内的伤还未愈，但意识清明。她想起时然站在西岭井前举杯未饮的样子，想起他转身望向寨子的方向，仿佛隔着山林也能看见她。
她不该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火把。
但现在不行。
现在她必须等。
等谢怀安出手，等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等他布下最后一道阵眼。
那时，她才会动。
她睁开眼，抬手抚过左腕的月牙印记。皮肤下的热度仍未退去，像是某种预兆在缓缓苏醒。
桌角的铜灯忽然灭了。
她不动，也不回头。
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经过，像是巡夜的人走过长廊。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了香炉里一层薄灰，露出底下那卷皮纸的一角。
她依旧坐着，手指慢慢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西道浅痕。
远处山林静默，晨光爬上屋檐。
她忽然起身，走到墙边取下银链，缠在右臂上。链条冰冷，环环相扣，像一道未完成的誓约。
然后她重新坐下，盯着门缝外逐渐亮起的天色。
等。
等一个她早己决定要亲手斩断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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