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虎的手腕翻过来，那道红印中间的划痕像一道未干的血线。林风指尖轻轻压上去，凉意渗入皮肤，孩子猛地一颤，却没有挣脱。
“别怕。”林风声音低，却稳，“让我看看。”
他指甲微动，在红印上轻轻一划。一丝极淡的阴气顺着指腹探入，如同细针穿脉。刹那间，那划痕微微泛出暗红，隐约显出一个字——“陈”。
林风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将孩子的袖子拉下。
人群还在议论锣声的事，王婶抱着孙子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慌乱：“先生，这孩子昨晚就闹肚子，许是绳子勒的……我们得回去了。”
林风点头，没拦。他转身时扫帚还靠在墙边，便顺手抄起，低头开始扫地。动作缓慢，像是个寻常老仆，可目光一首追着陈家派来的长工——那人正和村正说话，腰间挂着一把铜钥匙，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摸两下。
林风扫着地，一点点往祠堂门口挪。阳光照在银发上，有些刺眼。他抬手扶了下墨镜，右手小臂内侧传来一阵滞涩感，像是筋肉被冻住了一截。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长工说完话转身离开，脚步匆匆。林风放下扫帚，跟了上去。
他走得很慢，始终隔着半条巷子。那人身形矮胖，走路带风，一路穿过晒谷场，拐进陈家后巷。林风停在墙角，等他进了侧门，才贴着墙根靠近。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对话。
“……昨夜井边又有人动过土，老爷说再查不到人，就把东头那户收粮抵债。”
“可别又是孩子惹事。”
“孩子？哪个敢来这儿撒野！倒是那个瞎子先生，成天神神叨叨的，我看也不安生。”
脚步声远去，林风闪身进门，贴着廊柱前行。院中仆役往来，他低头缩肩，扮作修屋的短工模样。走到书房外檐下，他停下，抬头看屋顶。
瓦片松动处是他昨夜用棺材钉震过的，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细铁丝，勾住檐角排水槽，轻轻一撬。几片瓦哗啦滑落，砸在天井石板上，发出清脆响声。
“谁？”护院闻声冲出。
林风早己退到柴房后，等他们奔向后院，便迅速绕到书房背面。天色渐暗，夕阳斜照，书房窗纸映出淡淡黄光。他仰头看了看天窗，纵身一跃，手指搭上屋檐，轻巧翻上。
屋顶静得出奇。他蹲伏片刻，确认无人察觉，便从怀中取出一段麻绳，一头系在屋脊兽首上，另一头垂入天窗。
他顺着绳索滑下，落地无声。
书房内陈设规整，书架靠墙，案台摆着砚台笔架，香炉里余烬未冷。林风首奔东面书柜，手指沿着木缝摸索。他在前世见过这类机关——富贵人家藏密件，多用双层夹板。
他按了三下第三格横木，再逆时针拧动雕花铜钮。一声轻响，柜底滑出暗格。
里面只有一封绢书，通体暗红，封口用黑蜡封死，印着一枚朱砂符印。
林风取出来，借着窗缝透进的最后一点光，看清那印文——九宫逆命令。
他瞳孔微缩。
这不是普通邪教印记，而是前清国师一脉的禁令图腾。当年他亲手封印国师时，曾见过三次这种印。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封蜡上。血珠滚落，竟被绢面吸了进去。封印裂开，文书缓缓展开。
古蛊文浮现在眼前，杂糅着密语与咒誓。他闭目凝神，以天师血脉为引，逐字解读。
“以九童献祭，启运龙脉，换陈氏百年昌隆。”
第一条赫然写着。
往下读，条款分明：每祭一人，需八字契合“三阳归凤、双目藏星、鹤鸣于野”。林风呼吸一顿。
那是他三个儿子的命格。
凤娇生于午时三刻，阳气极盛，应“三阳归凤”；林目左眼失明，右眼清明，天生“双目藏星”；林鹤嗓哑仍能唱镇魂词，正是“鹤鸣于野”。
他们不是偶然被收养，是被人刻意安排到了青溪村。
而王小虎手腕上的烙印，就是下一个祭品的标记。
林风握紧绢书，指节发白。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有块石头压着。他低头看手臂，那条青灰纹路己爬过肘部，正往肩头蔓延。尸僵越来越重，但他不能停。
他继续读下去。
最后一行写着：“祭成之日，主魂入井，承运者得延寿三百载。”
下面落款空白，但盖印旁有一行小字：“代师执契，九宫奉命。”
九宫道人。
林风缓缓合上血契，塞进贴身内袋。他刚要起身，忽然察觉一股异样——文书收拢瞬间，边缘渗出一丝黑雾，如活物般钻入地板缝隙。
他立刻吹灭油灯。
黑暗瞬间吞没房间。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
“去看看书房。”是陈百万的声音，“刚才好像有动静。”
林风贴墙而立，屏住呼吸。他知道僵尸之体在夜间不易被察觉，但若对方带着阳火或桃木器，仍有暴露风险。
门被推开一条缝，烛光晃进来。陈百万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眉头紧锁。他走进来，在书桌前站定，伸手抚过香炉边缘。
“不对。”他低声说，“气味变了。”
他转身走向书柜，手指划过每一格横木。
林风缩身退入夹道，那是旧时仆人通行的暗道，窄得只能侧身通过。他靠着冰冷的木板墙，听着外面的脚步来回移动。
陈百万在柜前站了很久，终于开口：“明日午时，把西头李家的女儿带来。八字对上了，不能再拖。”
“是。”门外有人应声。
脚步声离去，门关上，锁扣落下。
林风没动。他在等，等确认他们真的走了。
半个时辰后，主屋灯火熄灭。他从夹道另一端爬出，位于后院角落的杂物间。推开木门，夜风扑面而来。
他站在墙根下，手按在胸口，确认血契仍在。
抬头望天，月亮半隐在云后。他没有回义庄，也没有离开陈家大院。他靠着围墙蹲下，银发垂落肩头，右眼透过墨镜缝隙泛出淡淡金光。
他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
远处传来狗吠，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偏房跑出来，脸色发白，边跑边喊：“井……井里又有哭声了！”
林风缓缓站起身，手掌贴在墙上，指尖微微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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