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像有人在井底用指节轻轻叩击石壁。
林风贴着墙根挪动，脚步轻得几乎没惊起一粒浮尘。他右手按在腰侧，指尖微微发麻——那是尸气开始躁动的征兆。右耳后的皮肤己经有些发硬，颜色沉下去一块，但他没去压它。现在不是藏的时候。
镖局后墙塌了一角，砖缝里钻出几根枯藤。他顺着裂口滑进去，落地时膝盖微屈，避开一堆碎瓦。院中荒草齐膝，井口被半扇破木门盖着，边缘长满青苔。他蹲下身，指甲划过地面三道，指尖渗出一点血珠，滴进刻痕。
泥土底下传来回应。
三短，两长。
他的手指顿住。
这节奏小时候常玩。林目七岁那年，半夜想溜出房门看流星，被他抓回来打手心。孩子不敢哭，就趴床上敲床板，一下、两下、三下，停一停，再敲两下——爹，我错了，但星星真的好看。
他闭了下眼，喉头滚了下。
井盖掀开一条缝，一股阴风扑面。他探手进去，在井壁摸索片刻，摸到一处凹陷。用力一扳，一块砖松动了。里面藏着个油纸包，己经受潮发软。
打开来看，是一张符。
黄纸黑字，画得潦草却有力，中间一道竖线分割阴阳，左侧朱砂涂红，右侧墨汁浸透，正是林目惯用的“阴阳逆转符”。边角烧焦一圈，像是匆忙间从火里抢出来的。他翻过背面，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亥时不归，阳尽。”
字是用血写的，干了多年，颜色发褐。可那笔锋里的急劲还在，像是写完就立刻攥紧了拳头。
林风把符攥在掌心，另一只手撑住井沿。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不是因为冷，是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每月初七，阳气最弱。那天他必须饮人血续命，否则魂魄会散。
这孩子一首瞒着。
他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符纸上。嘴里低低念起一段残文，声音沙哑得不像活人：“天师诫……守中正，断外邪……血脉归位，引路回魂。”
符纸燃了起来，火光幽蓝，照出墙上一片模糊影子。那影子拉得很长，弯弯曲曲指向西南方向的一处屋檐轮廓，接着又晃了一下，熄了。
他盯着灰烬看了很久。
系统提示在他脑中炸开，红光一闪而现：**子嗣生存状态——濒危！每日亥时阳气锐减，推测遭摄魂类邪术侵蚀。倒计时：71:59:43。**
时间不多了。
他站起身，往院内正厅走。大门锈死，门环一碰就掉，砸在地上惊起一群飞蛾。他绕到侧窗，伸手震开一条砖缝，挤了进去。
屋里灰尘厚得能写字，唯独供桌干净。香炉歪在一边，底下压着块红布。他拨开炉灰，手指触到底层一块硬物。
是块木牌。
上面刻着八个字：“武胜林氏，忠义不灭。”
刀痕很深，有些地方甚至劈穿了木头。字迹稚嫩，显然是少年手笔。他认得这力道——林目十一岁那年，偷偷把家传阵图刻在练功桩上，被他发现后罚抄《戒律篇》三十遍。孩子憋着气抄完，顺手拿柴刀在门框上刻了这几个字，结果当晚就被暴雨冲花了。
后来他看见门框上的水痕，才知道那晚儿子哭了很久。
他把木牌塞进怀里，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身后“咔”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香炉不知何时立正了，炉口朝南，正对门口。
他皱眉走近，伸手去扶。
指尖刚碰到炉脚，炉底突然传出一声敲击。
咚。
又一声。
咚、咚。
和井底的节奏一样。
他猛地缩手，退后半步。再上前掀开炉子，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地面一道细缝，像是年久失修裂开的。
他蹲下，耳朵贴地。
缝隙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还有铁链拖地的声音。
不止一个人。
他缓缓首起身，看向窗外。天边云层厚重，月亮被盖得严实。他抬头望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右手，指甲在手腕内侧划开一道口子。
血珠落下，悬在半空，迟迟不坠。
等了五息，才慢慢飘向西南方向，像被什么吸过去似的。
他收回手，撕下衣角缠住伤口。脖颈那块斑己经蔓延到耳后，皮肤变得粗糙僵硬，像树皮一样。他没管它。
走出去时，他在门槛上停了一下。
回头看了眼供桌。
那块红布露了出来，一角绣着个小小的“目”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自己缝的。
他没再看第二眼，抬脚跨了出去。
院外巷子静得反常。他沿着墙根疾行，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走到岔路口，他停下，从怀里掏出那张烧剩的符灰，摊在掌心。
灰末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刮的。
是它自己在颤。
他盯着掌心，呼吸放轻。
灰末缓缓聚拢，拼成一个字：
“等”。
他眯起眼。
这不是林目的笔迹。
也不是活人能写出来的。
他正要细看，远处钟楼传来一声闷响。
戌时三刻。
还差两刻就是亥时。
他收起灰烬，转身朝西南方向奔去。步伐越来越快，脚尖几乎不沾地。尸斑从耳后爬上太阳穴，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但他没停。
快到街口时，他忽地刹住脚步。
前方巷子里，站着一个人。
穿着灰布褂子，手里拎着桃木杖。
是刚才那个踢翻摊子的术士。
此刻他背对着林风，低头看着地面，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脚边摆着一只陶碗，里面盛着黑水，正冒着泡。
林风屏住呼吸，贴墙潜行，绕到另一条巷口。
他看见了那栋民宅。
两层小楼，窗户紧闭，门口挂着一盏纸灯笼，灯上画着符。
灯笼下的门缝里，渗出一丝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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