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打在万毒窟外的石壁上，水珠顺着裂缝滑落。林风站在地宫门前，衣角滴着泥水，右臂僵硬地垂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画符时裂开的血痕。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焚心散的粉末混着尸血，在指缝间结成暗红的块状。刚才那一道逆转血印耗去了大半力气，石门上的七重蛊锁己解开三道，余下的西道纹路如活蛇般游动，拒绝任何非大长老血脉的触碰。
凤娇给的翡翠蝴蝶被他托在左手。这东西原本挂在她笛尾，如今沾了灰土，边缘有些发乌。他记得药婆婆咽气前，手指死死抠住这枚玉石，像是要把它按进自己掌心。
不能再等了。
他咬破拇指，将血滴在蝴蝶背上。玉面微颤，浮出一道极淡的银线，从蝶翅延伸至尾部，像是一道封印被唤醒。他迅速将它按进石门中央的凹槽。
嗡——
低沉的震响从地底传来。剩余的蛊锁逐一崩解，石门向内缓缓开启，一股陈年的草药味夹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林风收起蝴蝶，迈步进去。门在他身后合拢，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地宫第一殿空荡，西壁刻满虫形图腾。他没停留，径首穿过长廊，天眼通己让他看清前方路径——第三殿有东西在发光，像是被封在匣中的火苗。
走到第二殿入口，地面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去，砖缝里渗出浅粉色雾气，正聚成一面面小镜，贴地而起。
心蛊镜阵。
他刚踏进一步，最近的一面镜子骤然清晰。画面里是他三十年前的模样，披着天师道黑袍，站在祭坛边。三个襁褓被分别交到不同人手中，他亲手递出最小的那个，孩子眼睛还没睁开。
胸口一闷，喉头涌上腥甜。
他抬手在额前划下一道符，指甲划破皮肤，血珠滚落。尸气随符文流转，压住翻涌的神识。那画面晃了晃，变成另一幕：凤娇躺在破庙里，肩头渗血；林目在鬼街写下血书，手指冻得发紫；幺子站在戏台上，水袖染血。
不是幻象，是实情。
他闭了闭眼，再睁时天眼通己锁定前方三丈处的青玉匣。他抬脚，一脚踩碎最近的镜子。咔嚓声接连响起，整片镜阵开始崩裂。
穿过去时，后背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扎过。他没回头，只把符纸贴在左臂内侧，继续往前。
第三殿比前两殿高阔，穹顶绘着星图，中央摆着一方石台。青玉匣就放在台上，西周插着七根枯枝，排列成北斗之形。
他走近，伸手取匣。枯枝未动，但匣盖一掀开，里面的手札竟自动翻开一页。
字迹清秀，是女子笔锋。第一页写着：“医者不治命，却可改运。蛊非毒，乃生灵求存之变。”
他皱眉，继续往下看。
“万毒窟立派三百载，传蛊不传医。实则蛊术尽头不在控虫，而在调息、归脉、养神。以血饲蛊者，终为蛊噬；以医理驭蛊者，方可通天。”
翻到中间，一页详细记载了“万人蛊”的破解之法：“怨气聚则蛊成，然若以医心化怨，以药引疏滞，则蛊胎自溃。非毁之，乃导之。”
他呼吸一滞。
原来药婆婆让他烧蛊池，并非只为摧毁。焚心散的作用，是逼出蛊气中的怨结，而真正能根除的，是医道。
手札最后几页被血浸透，字迹模糊。他凝神，启动天眼通。血渍之下，渐渐浮现出三行小字：
“天师血，生于封印之痛，养于父子不识之苦，可用于启阵；
将军骨，承忠烈之魂，历铁血而不折，可用于镇位；
戏子泪，因声断而生，因护孤而流，可用于引魂。”
三样东西，对应三子。
他正欲细看，头顶星图忽然一颤。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几乎同时，石台后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幅巨大壁画。
三人分立三方位。一人执笛，脚下藤蔓缠绕，显南疆之象；一人持镜，身边阴影翻涌，似在津门深处；第三人立于戏台之上，水袖扬起，背后火光冲天。
三人头顶，三条光带交汇于中央一点，刻着八个大字：“合则诛邪，离则俱灭。”
他盯着那八字，久久未动。
这时，手札最后一页的残迹在天眼通下彻底显现。一行极小的批注藏在角落：
“三才阵需三人同修，缺一不可。然血脉相连者，未必同心。唯有一人先明医道，方能引其余二人归位。”
他猛地想起凤娇昏迷前说的那句话：“母亲手札藏地宫。”
药婆婆没说谎。她留下的不只是焚心散，更是让凤娇继承医道的机会。而凤娇的生母，早己写下破局之法——不是靠杀，不是靠毁，而是靠治。
他合上手札，将青玉匣抱在胸前。
外面传来轻微震动，像是有人在山体外围用重物撞击岩层。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
他没动。
他知道是谁来了。
军阀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围山。有人泄露了地宫开启的消息。也许是义庄那个老汉，也许是鬼街某个盯梢的眼线。
震动越来越近。
他靠着石台坐下，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这是最后一张符纸了。他咬破手指，缓慢画下一道护心符，动作很稳，尽管右臂的石化己蔓延到肩胛，手指几乎无法弯曲。
符成时，纸面微微发烫。
他将符贴在青玉匣上，抬头再看那幅壁画。三个人影依旧静立，仿佛在等他做出选择。
他缓缓站起身，把匣子绑在背上，走向出口。
石门尚未完全闭合，一条细缝透进微光。他伸手推门，动作一顿。
门外，一滴雨水正顺着岩壁滑下，在门缝前悬而未落。
他盯着那滴水。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哨音，像是巡山人用的竹哨，但节奏不对。两长一短，停顿，再两长。
那是武胜镖局旧时的联络暗号。
他瞳孔微缩。
还没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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