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卿的“意外到访”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凌瑶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老板的行为越发难以捉摸。那日的投喂、关于永嘉县主的消息、看似随意的闲坐……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凌瑶的咸鱼首觉告诉她,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得不将“美容大业”暂时搁置,变得更加谨慎。所有材料工具都深藏箱底,只在夜深人静、确认周围绝对安全时,才敢拿出一点点,借着微弱烛光,极其缓慢地尝试,进展几乎停滞。
云袖也吓得不轻,好些天都提心吊胆,听到点风吹草动就脸色发白。
主仆二人过了好几天风声鹤唳的日子,见别院内外并无异常,李玄卿也再未出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娘子,表叔那边……还联系吗?”云袖小声问,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担忧。
凌瑶沉吟片刻。彻底放弃是不可能的,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或许能改变现状的途径。但风险确实存在。
“暂且缓一缓。”她低声道,“等风头过去再说。那些做好的,先收好。”
“是。”云袖乖巧应下。
不能搞“副业”,日子又变回了之前的枯燥。看书、吃饭、睡觉、发呆。偶尔在院子里走走,看看花,听听鸟叫。
凌瑶觉得自己快要闲得长蘑菇了。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窗外的海棠树第一百零八次叹气,管事又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扁平的锦盒。
“娘子,大人派人送来的。”管事的神色有些奇怪,像是困惑,又带着点恭敬。
凌瑶挑眉。又送东西?这次是什么?珠宝?衣料?
她接过锦盒,入手颇有些分量。打开一看,却愣住了。
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任何东西,而是……一套文房西宝。笔是上好的湖笔,墨是徽墨,砚台触手温润,竟是方不错的端砚。旁边还有一沓质地细腻的宣纸。
笔墨纸砚?老板送她这个做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管事。
管事忙道:“来人说,大人吩咐了,娘子若闲来无事,可练字静心,于养性有益。”
练字???
凌瑶看着那套价值不菲的文房西宝,一时有些无语。
让她一个“出身低微”、“可能识字不多”的外室练字?老板这又是什么路数?培养员工文化素养?还是新的试探方式?
她拿起一支笔,笔杆光滑,毫尖柔软,确实是好东西。可她……己经多少年没正经握过笔了?在修真界,记录信息多用玉简神念,就算要用文字,也多是符文篆刻,凡间的毛笔……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虚握了一下,一种久远而陌生的触感依稀传来。
“替我谢过大人。”凌瑶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对管事道,“只是妾身愚钝,怕是要辜负大人的美意和这些好东西了。”
管事应声退下。
凌瑶看着那套文房西宝,犯了难。
练吧,万一原主根本不识字或者字迹拙劣,她下意识写出不符合人设的字怎么办?虽说万年过去,凡间字体会变,但一些书写习惯和力道笔锋,很难完全掩饰。
不练吧,又违背了老板的“好意”,显得不识抬举。
真是进退两难。
她叹了口气,决定采用拖延大法。先将东西收起来,假装忘了这回事。若老板问起,就说自己不会,怕糟蹋东西。
然而,李玄卿似乎铁了心要提升她的“文化水平”。
几日后,他又派人送来了一本字帖。不是名家法帖,而是一本市面上常见的、给蒙童启蒙用的《千字文》拓本,字迹端正规范,最是基础不过。
随字帖送来的,还有一句口信:“无需苛求,随意摹写即可。”
凌瑶看着那本《千字文》,嘴角微抽。
老板这是要她从abcd开始学起吗?……不对,是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
行吧。看来是躲不过了。
她让云袖铺纸研墨,自己则拿起那本字帖,翻来覆去地看,仿佛在研究什么天书。心里却在快速回忆这个时代通行的字体和书写规范——幸好,与她所知相差不大,主要是书写工具和习惯需要适应。
磨蹭了半晌,她才终于拿起笔,蘸饱了墨,对着字帖,如临大敌般,在宣纸上落下第一笔。
手腕无力,姿势生疏,下笔迟疑。
一个歪歪扭扭、墨团晕开的“天”字,丑陋地出现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凌瑶:“……”
云袖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掩嘴小声惊呼:“呀!娘子,这……”
凌瑶放下笔,看着那个丑字,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适时地露出沮丧和羞赧:“我……我果然不是这块料。罢了罢了,收起来吧,没得糟蹋了纸张。”
她这副模样,倒不全是装的。万年不握毛笔,确实生疏得厉害,想要刻意写好或许还能勉强找找感觉,但要刻意写差,还要差得自然,差得符合人设,反而更需要控制力。
她揉着手腕,一副被笔墨折磨得不轻的样子,心里却想:这下总该让老板相信她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美人了吧?
那张写坏了的纸,她也没扔,就那么摊在书案上,像是要时刻提醒自己放弃一般。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勉强”自己试了几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写出的字不是歪斜就是墨猪,最好的也顶多是幼稚园水平。她甚至“不小心”打翻了一次砚台,弄脏了衣裙,显得更加笨拙狼狈。
表演得十分卖力。
而这一切,自然都通过某种途径,传到了李玄卿的耳中。
“……起初不肯动笔,后勉强为之,字迹歪斜,墨渍斑斑,屡试不成,颇为懊丧……后几日又试,进展甚微,曾打翻砚台……”墨砚面无表情地汇报着,语气平板无波。
李玄卿正在批阅卷宗,闻言笔下未停,只淡淡问:“打翻砚台?是故意,还是真不小心?”
墨砚顿了一下,似乎在回想细节:“据回报,当时似是衣袖带倒,娘子显得很是惊慌窘迫,不似作伪。”
李玄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批阅公文。
墨砚垂手侍立,心中却越发疑惑。大人每日案牍劳形,为何会对一个外室练字这种小事如此关注?甚至还要询问细节?
良久,李玄卿才放下笔,拿起旁边另一份卷宗。那是关于凌瑶出身更详细的调查结果,来自不同渠道的交叉验证。
父母早亡,家道中落,被族亲收养,并未延请西席启蒙,识得的几个字大概也是后来勉强所学,确实不该有什么书法功底。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
他指尖划过卷宗上“略识文字”那几个字,目光却再次落在那日从别院带回来的、写着“安”字的纸张上。
那个字,此刻正压在他书案的水晶镇纸下。
结构平稳,笔力暗藏。
与回报中“歪斜稚拙”的字迹,截然不同。
他眸色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一个能写出这样字的人,会连最基本的《千字文》都摹写不好?
是藏拙?还是……另有什么缘故?
他忽然想起那日亭中,她接过荷花酥时,那看似慌乱却极其稳定精准的手指——并未碰到太多酥皮碎屑。
以及,空气中那丝异常的、生机勃勃的清香。
疑点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这条小咸鱼,身上违和的地方太多了。
他挥挥手,让墨砚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
李玄卿拿起那本《千字文》拓本,翻看了几页,目光沉静。
看来,寻常的法子,是试不出什么了。
得换个方式。
他需要更接近她,更细致地观察她,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候,捕捉那些可能转瞬即逝的破绽。
或许……他该给她找点“事”做。
比如,让她不得不动笔写字的事。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而别院中的凌瑶,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为自己成功的“文盲”表演而暗自庆幸,以为终于糊弄过关,可以继续安心苟着。
她甚至心情颇好地让云袖去找了些花种来,打算在院子里开辟一小块地方,种点花草,打发时间,也算给自己的“美容事业”提前储备点天然原料。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蹲在地上,笨拙地用小手耙松土,裙角沾了泥也毫不在意,脸上带着一种简单的、专注于眼前事物的满足感。
云袖在一旁帮忙,看着自家娘子难得露出这般鲜活的神情,也偷偷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其乐融融,仿佛所有的风波都己远去。
却不知,一张更细密的网,正在悄然撒下。
凌瑶种下花种,期待着她宁静的“田园生活”。
而那位远在大理寺的“老板”,则正在期待着她下一次的“表演”。
狩猎的耐心,他从来不缺。
尤其是,对一条似乎藏着秘密的、有趣的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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