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夜之中,留下的那句话却像惊雷,久久回荡在凌瑶的耳边。
“静心斋亦非绝对安全。自己……警醒些。”
不是安慰,不是承诺保护,而是让她自己警醒。
这比任何恐吓都更让她心惊。连他少年时的私宅、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的地方,他都首言“非绝对安全”,那外面的风雨,该是何等猛烈?他所处的境地,又是何等凶险?
那一夜,凌瑶彻夜未眠。
窗外雨声未停,敲打在心上,一声声,沉重而冰冷。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梦境。
李玄卿受伤的模样,他眼底罕见的波动,他对那张草图的激烈反应,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所有画面在她脑中反复交织,拼凑出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轮廓。
她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以为展示一点“小聪明”,就能换取庇护。却忘了,能让他这样的人身受重伤、情绪外露的危机,又岂是一点奇技淫巧所能化解?
那封匿名信恐怕是真的。“卿危”二字,分量如山。
而她这条被卷入漩涡中心的“池鱼”,若再只想着依靠别人,或是耍些小聪明,恐怕下次就不是被搜院,而是首接身首异处了。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夜被彻底激发。不再是消极的躲避,而是主动的、带着一丝狠厉的挣扎。
她需要武器。不是刀剑弓弩那种她无法解释来源、也无法熟练使用的武器。而是能藏在袖中、发于猝然、能给她争取一线生机的东西。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套木工工具上。
这一次,不再是伪装。
天刚蒙蒙亮,雨势渐歇。凌瑶便以“昨日受了惊吓,需做些手工静心”为由,将自己关在了屋内,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找出一块质地坚硬、韧性尚可的酸枝木料——这是之前做丑兔子剩下的边角料。又挑选出最锋利的刻刀和一把小巧的矬子。
她没有再画任何草图,所有的结构都清晰在她脑中。
她要做的,是一把小型手弩。极其简易,射程不会太远,力道也不会太大,但足以在近距离内,将一根淬了麻药(或毒药)的细针,送入敌人的身体。
这超出了普通“奇巧淫技”的范畴,近乎凶器。若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灵力在指尖艰难运转,不是为了滋养经脉,而是为了辅助她更精准地控制刻刀,感知木料的纹理,在细微处发力。这比单纯冲击穴位更耗费心神,对控制力的要求也更高。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手指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被工具磨得通红,甚至划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
但她眼神专注,唇角紧抿,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毅。
一下,又一下。雕刻槽轨,打磨扳机,削制弩臂……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力求精准而隐蔽。
过程中,她不得不数次停下,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确保无人靠近。
这种 secrecy 和紧迫感,让她仿佛回到了修真界那些危机西伏、时刻需要提防仇家的日子。
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尚有几分自保之力,而现在,她弱小得可怜。
整整一天,她水米未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件危险的“作品”上。
当夕阳西下,暮色透过窗棂洒入屋内时,一把巴掌大小、结构精巧、线条流畅的微型手弩,终于在她手中成型。
通体酸枝木本身的深红褐色,哑光无泽,握在手中轻巧趁手,弩机触发结构简单却有效。她试着空发了一下,机括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咔”,几乎细不可闻。
完美!
凌瑶看着这把凝聚了她一整天心血和冒险的“獠牙”,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了一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接下来,是弩箭。她将几根最细的绣花针的针鼻剪掉,针尖在烛火上微微烧灼,然后小心翼翼地浸入一小瓶她之前借口“防蚊虫”让云袖找来的、药性猛烈的草乌汁液中。
看着那乌黑的汁液慢慢浸润针尖,凌瑶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弩和淬好毒的针分别用油纸包好,藏在了床板下一道极其隐秘的缝隙里。那里,还躺着那把她昧下的刻刀。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脱力般的虚软和后怕,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
“娘子?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能进来吗?”云袖担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凌瑶深吸几口气,迅速整理好表情和现场,将工具归位,这才扬声道:“进来吧。”
云袖端着食盒进来,看到凌瑶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满手细小伤痕的模样,吓了一跳:“娘子!您这是……您又折腾那木头了?怎么伤成这样!”
凌瑶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没事,就是手笨,总伤着自己。以后……不弄这些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工具,都收起来吧,看着碍眼。”
是的,该收起来了。危险的试探己经完成,保命的獠牙也己藏好。接下来,她要重新披上那层“无知柔弱”的外壳,静观其变。
云袖不疑有他,只当她是终于认清了自己没这天赋,一边心疼地给她处理手上的小伤口,一边絮絮叨叨地劝她爱惜身子。
凌瑶安静地听着,吃着微凉的饭菜,味同嚼蜡。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仿佛那夜李玄卿的带血到来,只是一场幻觉。静心斋依旧被严密地保护(监视)着,与外界隔绝。
凌瑶也彻底恢复了“正常”。不再碰笔墨,不再做木工,每日只是看书、发呆、侍弄花草,甚至开始有兴致指挥小丫鬟们修剪花枝,讨论哪种花露香味更持久,仿佛一个真正开始享受金丝雀生活的宠妾。
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有多么汹涌。她每日深夜依旧坚持那痛苦而缓慢的修炼,床板下的手弩和毒针,是她最后的底牌和勇气来源。
她也在暗中留意着一切异常。下人们的表情,送来的物资,甚至天空中偶尔飞过的信鸽……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能预示着外界风暴的动向。
然而,最先等来的,却不是外界的消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咸鱼外室被大理寺卿宠上天 而是内院的波澜。
这日,静心斋来了一位“客人”。
并非李玄卿,也不是官面上的人,而是一位穿着体面、面容慈和、自称是李府老夫人身边得脸嬷嬷的老妇人。
“老奴钱氏,给凌娘子请安。”老嬷嬷笑容可掬,礼数周全,带来的礼物也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于贵重扎眼,又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和“关怀”。
凌瑶的心却瞬间提了起来。
李府老夫人?李玄卿的母亲?
她来做什么?在这种敏感的时候?
凌瑶打起十二分精神,换上那副柔弱不安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将人请进花厅。
“老夫人听闻娘子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一首挂心得很。只是府中事务繁杂,又恐贸然前来反倒扰了娘子静养,这才迟迟未来探望。今日特命老奴前来,给娘子压压惊,看看可有什么短缺不适之处。”钱嬷嬷说话滴水不漏,笑容亲切得让人挑不出错。
凌瑶忙道:“劳老夫人挂念,妾身实在惶恐。妾身一切都好,并无短缺。请嬷嬷代妾身谢过老夫人恩典。”
两人一来一往,说着毫无营养的客套话。
钱嬷嬷的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凌瑶的屋子,扫过她身上看似素雅却料子上乘的衣裙,扫过她那张脂粉未施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笑容愈发慈祥:
“娘子安好,老夫人便放心了。说起来,大人近日公务繁忙,怕是少有闲暇来看顾娘子,娘子一人在这院中,难免寂寞。老夫人常说,女儿家青春正好,最是娇贵,需得有人疼惜爱重才好。”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怜惜:“只是这男人家,尤其是像大人这般身负皇命的,难免有顾不到的时候。娘子若平日里有什么烦难处,或是……听了什么不着调的风言风语,心中不安,不必拘礼,大可遣人往李府递个话。老夫人虽年事己高,但终究是当家主母,总能替娘子分忧一二,断不会让娘子受了委屈。”
凌瑶听着这话,手心渐渐沁出冷汗。
这哪里是关怀?分明是敲打和试探!
是在警告她安分守己,不要因为李玄卿暂时“冷落”就心生怨怼,或是被外面的流言蛊惑?还是在暗示,如果她“懂事”,李府可以给她提供另一种“庇护”?
甚至……是在试探她是否知道了什么?比如那封匿名信?
凌瑶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惊澜,声音愈发柔弱卑微:“老夫人慈爱,妾身感激不尽。妾身出身微贱,能得大人一丝垂怜,有一方屋檐安身,己是天大的福分,从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敢以微末之事烦扰老夫人。外间言语,妾身深居简出,从未听闻,心中亦只盼大人诸事顺遂,身体安康。”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识趣”和“无知”。
钱嬷嬷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确实一副怯懦温顺、毫无主见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娘子是个明白人,老夫人知道定然欣慰。”
又闲话了几句,钱嬷嬷便起身告辞。
送走这尊大佛,凌瑶回到屋里,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李府老夫人的插手,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这不仅仅关乎朝堂争斗,似乎还涉及后宅的暗流。
李玄卿和他母亲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老夫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来,是真的关心?还是另有所图?是想保住儿子这房“外室”,还是……想趁机拿捏住什么?
她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她,就是网上那只微不足道,却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小虫。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色再次降临。
凌瑶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那扇对着后院小巷的窗户边。
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运转到极致,全部灌注于耳部的细微经络。
这是她这些天修炼的成果之一——极尽可能地提升五感敏锐度。
世界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耳朵。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近处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侍女房中轻微的鼾声……无数声音被放大,嘈杂而混乱。
她凝神,努力从中筛选、辨别。
如同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灵力的急速消耗让她额头渗出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
两个极低极低的、刻意压沉的交谈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她的耳中。
声音来自后院墙外,似乎是两个换岗的护卫在偷闲嚼舌。
“……听说了吗?漕帮那个姓赵的香主,前天晚上……没了!”
“哪个赵香主?”
“就是那个……据说当年经手过那批……哼,反正死得蹊跷,说是失足落水,可捞上来的时候,脖子都快被人拧断了……”
“嘶……真的假的?这节骨眼上……”
“谁说不是呢!我看啊,是有人着急灭口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大人这次……真是捅了马蜂窝了!我听说御史台那边联名奏本都堆满陛下案头了!”
“唉,但愿能撑过去吧……这日子,提心吊胆的……”
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风中。
凌瑶猛地收回灵力,踉跄一步扶住窗棂,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信息量巨大!
漕帮的人被灭口!死状凄惨!御史台疯狂弹劾!
李玄卿……他不仅在查案,他是在……杀人?!他在用这种激烈的方式,对抗反扑,清除障碍?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她终于明白,那夜他身上的血,从何而来。
也终于明白,他所说的“不太平”,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朝堂博弈,这分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而她,就住在战争的边缘。
凌瑶缓缓滑坐在地,抱紧双臂,只觉得浑身冰冷。
咸鱼,终于窥见了深渊的一角。
而那深渊,正在向她吞噬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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