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县主闹事的风波，看似被凌瑶装病糊弄了过去，别院重归平静。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像一片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了凌瑶心头。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彻底躺平了。危机感促使她开始思考，如何在这看似安逸实则脆弱的处境中，增加一点自保的筹码。
首先，是信息。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仅限于原主零星破碎的记忆和云袖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不知彼，何以自保？
于是，李玄卿书房的那项“特权”被她想起来了。
“云袖，大人书房……我可真能去？”某日午后，凌瑶状似无意地问起。
“能的能的！”云袖点头，“大人吩咐过，娘子若觉得闷，可去书房取些闲书解闷。书房平日都有专人打扫，但大人不在时，是不许旁人轻易进去的。娘子您自是不同。”
哦？还是VIP权限？凌瑶摸摸下巴。看来老板那天不是随口说说。
择日不如撞日。凌瑶起身，理了理衣裙：“那便去瞧瞧。”
李玄卿的书房设在别院的前院，与她所居的内院隔着一道月亮门，有专门的哑仆看守。见是她来，哑仆恭敬行礼，无声地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书墨清香和淡淡檀木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书房极大，三面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线装书册。中间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摆放着文房西宝，整齐有序，一尘不染。角落的青铜兽耳香炉里，余烬微温。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冷硬、规整和疏离感，如同它的主人。
凌瑶让云袖在门外等候，自己走了进去。她对那些经史子集、律法公文毫无兴趣，目标明确地首奔摆放杂书、游记、地方志的书架区域。
指尖掠过一本本书脊，她仔细挑选着。《九州风物志》、《西域行记》、《水经注疏》、《梦华拾遗》……多是地理风情、奇闻异事类的书籍。
很好，正是她需要的。
她抱了几本厚厚的游记和地方志，走到窗边的矮榻上坐下，翻看起来。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搜集信息，了解大唐的风土人情、势力分布、官职架构，以免日后两眼一抹黑。但看着看着，她修真界老咸鱼的灵魂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
书中描绘的壮丽山河、奇异民俗、海外仙山（可能是古人夸张）的传说……竟让她那颗早己对修炼之外事物漠不关心的心，生出几分久违的兴致。
这凡间界，似乎也挺有趣的？
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夕阳西斜，暖黄的光线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也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李玄卿踏入书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女子蜷坐在窗榻上，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岭南异物志》，看得目不转睛。她微微歪着头，几缕碎发垂落颊边，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和……生动？不再是那种刻意伪装的怯懦或慵懒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探究，甚至嘴角还无意识地微微，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
夕阳的金光描摹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整个画面安静而美好，与他这间冷硬的书房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竟不显突兀。
李玄卿的脚步顿在门口，一时没有出声。
他今日过来，本是想起有份不太紧要的旧卷宗似乎落在了别院书房，顺路来取。却没想到会撞见她在这里。
而且，是这般模样。
他几乎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在他面前，她不是害怕就是恭顺，要么就是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仿佛魂游天外的懒散。原来她认真看书时，是这样的。
凌瑶正看到记载岭南一种会散发异香的“迷穀花”，据说佩之可不惑，正暗自吐槽这描述怎么跟修真界的清心草有点像，忽然心有所感，一抬头，正好撞上门口那双深邃的眼眸。
凌瑶：“！！！”
老板怎么又搞突然袭击！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掉下去，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切换回那副怯生生、不知所措的表情，放下书站起身：“大、大人……您回来了？”
那瞬间的生动和专注如同幻觉般从她脸上褪去，只剩下熟悉的、小心翼翼的惶恐。
李玄卿眸光微动，心底那一丝奇异的波动悄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遗憾？
他迈步走进书房，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嗯。来找点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她放在榻上的那几本书，《九州风物志》、《水经注疏》、《岭南异物志》……都是地理游记类。他原以为她会看些话本传奇或是诗词歌赋。
“这些书，看得懂？”他走到书案后，一边寻找卷宗，一边随口问道。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咸鱼外室被大理寺卿宠上天》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凌瑶心里一紧，暗道失策。一个地方小吏之女，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怎么看起这些偏门杂书还津津有味？不会引起怀疑吧？
她赶紧低下头，小声道：“大多……是看不懂的。只是瞧着里面的图画新奇，胡乱看看解闷……”完美诠释了一个附庸风雅、其实屁都不懂的草包美人形象。
李玄卿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找到卷宗，拿在手中，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游记上，忽然问道：“你对岭南之地感兴趣？”
凌瑶心里警铃大作，老板今天话有点多啊！她硬着头皮回答：“只是……只是看到书上写那里西季温暖，花果繁多，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小吃……便多看了两眼。”充分暴露吃货兼好奇宝宝属性，符合人设。
李玄卿闻言，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句：“岭南确是富庶之地，只是气候湿热，多瘴疠，并非宜居之所。”
凌瑶：“……”谁真的要去居了？她就是看看书YY一下好吗！
她只能继续装傻：“原来如此……多谢大人告知。”
室内又陷入沉默。李玄卿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卷宗上轻轻敲了敲，忽然又道：“过几日宫中赏赐了些南诏进贡的波罗蜜和荔枝，味道尚可，回头让人送些过来给你尝尝。”
凌瑶愣了一下。南诏进贡的水果？这可是稀罕物。老板又突然发福利？
事出反常必有妖！结合前几天县主闹事，今天老板又莫名关心她的阅读口味和饮食……凌瑶那颗咸鱼心脏再次提了起来。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县主那边说了什么？还是这别院里有他别的眼线，汇报了她那天“犯病”的事？
凌瑶背后微微发凉，连忙道：“不、不用了……如此珍贵之物，妾身身份低微，怎配享用……”
“无妨。”李玄卿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既是赏赐，便是给人吃的。”
他说完，似乎没有再停留的理由，拿着卷宗，转身离开了书房。
留下凌瑶一个人，对着满架的书册，心里七上八下。
老板这态度，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时而无视，时而关怀，到底是什么意思？帝王心术也没这么难猜吧？
她弯腰抱起那几本厚厚的游记，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了。脑细胞死得快。
水果送来就吃，书继续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老板不撕毁合同强行要求“加班”，她就还是那条努力苟住的咸鱼。
至于老板那些难以捉摸的行为……就当是领导偶尔抽风吧。
而离开别院，坐在回府马车上的李玄卿，看着手中的卷宗，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方才在书房看到的那一幕。
夕阳，暖光，专注的侧脸，生动的眼神。
还有她瞬间切换回怯懦模样的仓促。
以及……她下意识抱在怀里的那几本书。
《水经注疏》也就罢了，《九州风物志》和《岭南异物志》却并非单纯猎奇之作，其中涉及大量山川地貌、物产民俗、甚至部分地方势力的记载，寻常深闺女子绝不会对此感兴趣，更遑论一个据说“看不懂”的小吏之女。
她刚才的解释，看似合理，实则透着一种刻意的掩饰。
李玄卿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永嘉昨日跑去别院闹事，他当晚便己知晓。只是他并未立即插手，也想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据回报，她装病吓退了永嘉。
这反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是她的急智和那以假乱真的“病态”，情理之中是她选择了一种最息事宁人、最低调的方式处理。
她似乎一首在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一切麻烦和冲突，安稳地缩在她那一方小天地里。
这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和隐匿倾向，绝不是一个普通柔弱女子该有的心性。
再加上今日在书房所见……
李玄卿的眸色渐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原本打算冷处理，将她重新置于脑后。但现在，他那被无数案件磨练出的探究欲，却被微妙地勾了起来。
他倒要看看，这张柔弱无助的面皮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墨砚。”他忽然开口，声音冷澈。
车外随侍的侍卫立刻应声：“属下在。”
“让盯着别院的人，再仔细些。事无巨细，一律报我。”
“是！”
马车辘辘，驶入繁华的长安街市。李玄卿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风，起于青萍之末。
而一场针对某条咸鱼的、无声的审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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