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寒气凝成白雾，挂在枯草尖上。山坳里的人们蜷缩着醒来，被一夜的冻饿折磨得脸色青白，但看到那几块昨夜烤过肉、如今只剩余温的石板，眼神里到底有了点活气。
徐征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推演着那张粗糙皮地图上的线条和那个刺眼的狼头标记。风险极大，但收益可能更高——武器、粮食、情报，甚至可能捞到几个懂技术的俘虏。饿死胆小，撑死胆大。
他叫过赵狗儿和另外两个看着还算精悍、昨天表现也镇定的青年，一个叫石墩，膀大腰圆，一个叫侯七，眼神活络。
“狗儿，你带几个人，守好这里，护着老弱。”徐展开皮地图，手指点向那个狼头标记的大致方向，“石墩，侯七，挑五个手脚利索、胆子大的，跟我走一趟。”
“大王，去……去那儿？”侯七声音有点发颤，那可是鞑子窝！
“去看看。”徐征语气平静，“不硬闯，摸清楚情况。弄到吃的，咱们才能活下去。”
生存是最大的动力。很快，一支八人的侦察小队凑齐了，人人手里攥着缴获的弯刀或削尖的木棍，脸上混杂着恐惧和豁出去的狠劲。徐征将最后一点黑火药分成两份，一份贴身藏好，另一份让石墩拿着：“听我命令，我说点，你就用火折子碰它，扔出去，然后别回头，玩命跑。”
石墩重重点头，粗壮的手指捏着那小包火药，像捏着祖宗牌位。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滑出山坳，借着晨雾和枯草的掩护，向着地图指示的方向摸去。地势渐渐起伏，穿过一片枯树林，趴在一道土坡后，徐征示意众人噤声。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枯黄的草丛。
下方不远处，是一个简陋的营地。几顶脏污的毛毡帐篷围着一小堆将熄的篝火，最多十来个元兵，衣甲不整，正吵吵嚷嚷地分着什么东西吃，马匹散放在旁边啃着枯黄的草根。营地一角，扔着几个破烂的箱子和麻袋。
不是大军营寨，更像一个前出的哨点或者补给转运的小站。守卫松懈，毫无纪律。
徐征心脏怦怦跳。机会！
他仔细观察着营地布局、人员分布、马匹位置。目光最后落在那些箱子和麻袋上。那里面会是什么？
他压低声音，快速分配任务：“看到那几个麻袋了吗？还有箱子。侯七，你眼神好，带两个人，从那边绕过去，摸到营地后面那片乱石堆等着。听到动静，就冲进去，能扛多少粮食出来就扛多少，扛不动就用刀划开袋子往外撒，制造混乱。”
“石墩，你带两个人，去那边矮坡下藏着。看到侯七他们得手，或者我这边信号，就把这包火药点了扔向马群！吓惊他们的马！”
“剩下的人跟我，在这边策应。记住，不准恋战，捞到东西就撤！听我哨声为号！”
众人紧张地点头，侯七带着两人猫着腰，借着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向营地侧后方迂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土坡后的空气几乎凝固。徐征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下面的元兵还在喧哗，对即将到来的袭击一无所知。
突然，营地后方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紧接着是元兵的怒骂和侯七等人的吼叫！
“就是现在！”徐征低吼。
石墩猛地擦燃火折子，点燃引信，奋力将那小包火药投向受惊嘶鸣的马群！
轰！
一声爆响，虽不猛烈，但在清晨的寂静中如同惊雷！火光一闪，浓烟冒起！马群彻底惊了，嘶叫着西散狂奔，撞翻了帐篷，踢倒了火堆！
“敌袭！！”
“宋军！是宋军！”
营地里的元兵彻底乱了套，有的去抓马，有的拎着刀茫然西顾，有的被受惊的马匹撞倒踩踏。
侯七和两个青壮趁机从乱石堆后冲出，疯狂地用刀划开麻袋——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流出来！他们扛起一袋较小的，又拼命往怀里塞着硬邦邦的面饼，扭头就往回跑！
“撤！”徐征吹响了事先约定的尖锐哨音！
石墩几人从矮坡后跳出，一边虚张声势地吼叫，一边往回狂奔。
徐征留在最后，他看到混乱的元兵中，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正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组织起三五个人，朝着侯七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甚至张开了骑弓！
不能让他们追上去！侯七他们背着粮食跑不快！
徐征眼神一厉，掏出怀里最后那包火药，估算着距离和风向，猛地点燃引信，奋力朝那聚拢的几名元兵掷去！
“尝尝这个！”
嗤嗤燃烧的火药包划过一道弧线。那些元兵刚刚领教过这玩意儿的厉害，见状魂飞魄散，怪叫着西散扑倒！
轰！
火药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爆炸，气浪和碎屑将他们掀得人仰马翻，虽然没造成致命伤，但震慑效果十足，追兵瞬间溃散。
徐征趁机转身，发力狂奔，追上自己的队伍。
“快！快跑！”
八个人背着抢来的粮食，拼尽全力向着来路逃窜。身后，元兵营地一片狼藉，惊马嘶鸣，士兵叫骂，却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追击。
一首跑出两三里地，确认后面没人追来，众人才瘫倒在一条干涸的河沟里，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脸上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兴奋。
“哈哈哈！鞑子！鞑子被我们打跑了！”
“粮食！大王！好多粮食！”
侯七兴奋地拍着那袋粟米，虽然撒了一半，但剩下的也足够让人眼热。怀里塞的面饼也掉了不少，但剩下的还有十几个。
徐征也喘着气，看着这些收获，脸上露出笑容。虽然冒险，但值了！
“清点一下，赶紧回去！”
回到山坳时，他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当那袋粟米和面饼被拿出来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看着徐征的眼神充满了炽热的崇拜和感激。
粮食被迅速分配下去，虽然每人分到的依旧不多，但那是实实在在的、能吊住命的粮食！
徐征却顾不上休息，他拿出从那个元军小头目身上顺带摸来的另一个皮袋子——刚才扔火药前，他眼尖看到那家伙被爆炸气浪掀翻时从怀里掉出来的。
袋子里的东西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几块成色不错的银子，还有一小卷质地更好的绢布。展开绢布，上面是毛笔绘制的更精细的地图，标注着更多的城镇、河流、山路，还有用汉字和蒙古文共同标注的……兵力部署简注！
虽然只是局部地区，但信息量远超之前那张皮地图！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地图上一处靠近长江的标记——“**柘塘镇**”，旁边用小字注着“粮秣中转，守军一都（百人）”。
心脏狂跳起来。
百人守军，粮秣中转！
他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扫过正在小心翼翼分食面饼的流民，扫过那几匹缴获的战马，最后落在那袋粟米上。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计划，如同野草般在他脑海里疯长。
抢一个哨点算什么？
要干，就干票大的！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闪烁着理科生看到最优解时的光芒，混合着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狗儿，石墩，侯七，过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兴奋，“我们……得好好计划一下下一步了。”
“目标，柘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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