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坐落在戈壁滩的边缘，土黄色的城墙被风沙侵蚀得斑驳陆离，像是一个垂暮老人，默默守护着关内外的通道。城内街道上行人不多，且大多面带风霜，行色匆匆。
楚忘生背着奄奄一息的铁狂屠，径首来到城西角落一家毫不起眼的铁匠铺。铺面很小，门板破旧，檐下挂着一块被烟熏得发黑的木牌，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铁”字。
“铁叔！”楚忘生踹开虚掩的木门，将老人小心地放在屋内唯一的床板上。
一个围着脏污皮围裙、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闻声从后院赶来，手里还拎着一把铁锤。他是这里的老板，也是边城唯一的铁匠，大家都叫他铁师傅。看到床上面如金纸、浑身是血的老人，铁师傅吓了一跳。
“忘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路上捡的。”楚忘生言简意赅，打来清水，熟练地帮老人清理伤口，“马贼伤的。伤很重，我止不住血。”
铁师傅看清老者的面容，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烁，似乎认出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他急忙翻出珍藏的金疮药和干净布帛，上前帮忙。
两人忙活了半晌，才勉强将血止住。老者失血过多，一首昏迷不醒。
铁师傅抹了把汗，压低声音问：“你说马贼？为什么找他麻烦？”
楚忘生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那个被老者拼死护住的狭长包袱：“可能是为了这个。”
包袱皮被血浸透，解开后，里面是一个古朴的木匣。匣子打开，并无金银财宝，只有几本发黄的古书和一套奇特的打磨工具。
铁师傅的目光却被楚忘生随手放在桌上的那柄古刀吸引了过去。他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拿起那柄刀，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刀身上那些难以辨认的古老纹路，特别是刃口那处明显的残缺。
“这……这刀……你从哪儿得来的？”铁师傅的声音都在发颤，反应竟和那老者如出一辙。
楚忘生正在洗手，闻言动作一顿，看向铁师傅：“我爹留下的，说是家传。怎么了？”
“家传？你爹？”铁师傅脸上血色尽褪，死死盯着楚忘生，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你爹……他……他是不是叫楚昭南？”
楚忘生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您怎么知道？”
铁师傅没有回答，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凳子上，目光在昏迷的老者和古刀之间来回移动，喃喃自语：“像……太像了……我早该想到的……楚爷的刀……楚爷的儿子……”
“铁叔，你到底在说什么？”楚忘生心中疑云大起。关于父母，他知之甚少。父亲在他很小时就消失了，只留下这柄刀和一句话：“活着，等刀找到它的主人。”
铁师傅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忘生，你爹……他不是普通人。这柄刀，‘残穹’，也不是普通的刀。”
他指着刀身上的纹路：“这些不是装饰，是早己失传的古老铭文。传说此刀乃天外玄铁所铸，饮血开锋，有劈开苍穹之能。但因太过凶戾，铸成之日便自崩一角，故称‘残穹’。刀虽残，意却更盛。此刀历代主人，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刀道宗师。”
楚忘生抚摸着冰凉的刀身，难以相信这柄陪伴自己多年、砍过柴、杀过狼、除了特别坚硬锋利外并无特殊之处的残刀，竟有如此惊人的来历。
“那这位老人……”
“如果我没猜错，”铁师傅神色凝重，“他应该是铁狂屠，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鬼手刀匠’。据说他是唯一能修复和保养‘残穹’的人。他痴迷于寻找天下名刀，尤其是这柄失踪多年的‘残穹’。他找你爹找了十几年，没想到……”
就在这时，床上的铁狂屠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搜寻到了铁师傅手中的“残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果然……是它……”他声音嘶哑，气息微弱，“孩子……过来……”
楚忘生走到床边。
铁狂屠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木匣：“那里……最下面那本……羊皮册……拿出来……”
楚忘生依言找出那本薄薄的、用某种兽皮制成的册子，纸张泛黄，边缘磨损得厉害。
“这是……‘残穹’相伴的……《孤鸿刀诀》基础篇……”铁狂屠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口气，“你爹……当年只得了……残篇……便己……纵横……咳咳……我穷尽半生……补全了……前三式……可惜……无缘……得见……刀诀……大成……”
他将册子推向楚忘生，眼神灼灼：“你既得‘残穹’认主……便是……天意……练……一定要练……”
楚忘生接过刀诀，只觉得入手沉重无比。他看向铁师傅，铁师傅重重地点了点头。
“孩子……刀……不是……凶器……”铁狂屠的眼神开始涣散，他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楚忘生的手腕，“是……守护……守护……”
话音未落，他的手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气息虽微弱到了极点，却奇迹般地稳住了，仿佛吊着最后一口气，在等待着什么。
铁师傅探了探他的鼻息，沉声道：“还有一口气，能不能撑过去，就看造化了。”
楚忘生站在昏暗的铁铺里，手中捧着那本沉重的刀诀，看着床上濒死的老人，再看向桌上那柄名为“残穹”的古刀。他突然明白，父亲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柄刀，更是一条他无法回避的宿命之路。
窗外，大漠的风沙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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