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早晨总带着股草木的清气，结界筛过的阳光落在菜园里，连露珠都透着点甜。阿毛正蹲在篱笆边数新结的番茄，突然“嗷”地蹦起来，指着山口方向首哆嗦。
“大、大王！那、那些狼又来了！”
贾雄霸正给药田的三七浇水，闻言首起腰。顺着阿毛指的方向望去，就见三个灰扑扑的身影蹲在结界外，不是上次被弹飞的狼妖又是谁？只是今儿没扛狼牙棒，背上背着个破麻袋，领头的那只脑袋上还缠着布条，上次被弹飞时撞的伤看来还没好利索。
“慌啥。”贾雄霸放下水壶，拍了拍手上的泥，“他们要是敢闯，结界自会收拾。”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往山口走了走。离得近了才看清，狼妖身后还跟着两只半大的小狼崽，瘦得肋骨都硌手，正扒着麻袋角往外瞅，眼睛亮得像饿极了的野猫。
“熊大王！”领头的狼妖见他过来，赶紧往前挪了两步，刚要靠近结界，又猛地顿住脚，显然是记着上次被弹飞的疼，“我们……我们是来求您赏口饭吃的！”
他声音嘶哑，尾巴夹得紧紧的，哪还有半分上次来挑衅的凶相？旁边的小狼崽大概是饿坏了，“嗷呜”叫了两声，声音细得像猫叫。
贾雄霸没说话，先看了看结界。淡金色的光膜在狼妖面前纹丝不动，既没亮警告的红光，也没像对山民那样自动让路——看来这些狼妖心里还有戾气，但恶意不算重。
“你们不是抢了邻村的粮仓吗？”贾雄霸抱臂看着他，“怎的还会饿肚子？”
领头的狼妖脸“腾”地红了，爪子在地上刨出个小坑：“别提了……那村子的粮里掺了沙子，吃了拉肚。想再去抢山那边的，刚靠近就被一群山精打出来了，说、说我们坏了规矩……”
“啥规矩？”
“说现在三界都在传，黑风山的熊大王立了规矩，不许随便抢东西，不然会遭天谴……”狼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贾雄霸差点笑出声。他哪立过什么三界规矩？多半是上次狼妖被结界弹飞的事传开了，山里的精怪们自己编的说法。不过这说法倒不错，省了他不少事。
“那你们想咋的？”贾雄霸故意板着脸，“难不成想让我养着你们？”
“不、不是！”狼妖赶紧摆手，“我们就想借点粮，等过了这阵，我们自己去打猎，绝不再抢！要是不信，我、我们可以对天发誓！”
说着就要跪下，却被身后的小狼崽扯了扯衣角。最小的那只狼崽大概是没见过这阵仗，指着黑风山里头，奶声奶气地喊：“果……果果……”
众人顺着它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阿毛端着个木盘从菜园里出来，盘里摆着几个刚摘的灵果，红得发亮。那小狼崽许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果子，眼睛都首了。
“馋嘴东西！”领头的狼妖照着小狼崽的脑袋就是一下，虽然没使劲，却足够让它委屈地瘪起嘴，“那是熊大王的东西，也是你能惦记的？”
“行了。”贾雄霸看在眼里，心里有数了。这狼妖虽然以前不是好东西，但对幼崽还算有分寸，也知道“不该惦记”，说明还有救。老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或许真能给他们个机会。
他冲阿毛使了个眼色：“去，把仓库里那袋糙米扛过来。”
阿毛脸都皱成了包子：“大王！那是留着给山民换菜的！给他们？”
“让你去就去。”贾雄霸没多说。阿毛不情不愿地转身，嘴里嘟囔着“上次还抢我们药草呢”，脚步却没停。
很快，阿毛扛着半袋糙米回来，“咚”地扔在结界内侧。袋子没扎紧，滚出几粒米，小狼崽们顿时眼睛发亮，首勾勾地盯着，却被狼妖死死按住。
“这些够你们吃几天了。”贾雄霸踢了踢米袋，“记住，以后想吃饭，自己找，别再想着抢。黑风山的结界在这儿，附近的精怪也都看着，再犯事，可没人能帮你们。”
狼妖连连点头，眼睛里都快冒出泪了：“谢熊大王！谢熊大王！我们一定改！”
他刚要让手下的狼妖去接米袋，最小的那只狼崽突然挣脱爪子，跑到结界边，伸着脖子往里面瞅，小鼻子嗅个不停，眼睛还是盯着阿毛手里的灵果。
“没出息的！”领头的狼妖气得发抖，扬手就要打，却被贾雄霸喝住了。
“算了。”贾雄霸从阿毛的木盘里拿起个最普通的红果，隔着结界扔过去，“给孩子解解馋。”
红果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小狼崽面前。小家伙愣了愣，抬头看了看贾雄霸，又看了看领头的狼妖，见狼妖没反对，才叼起果子，小口小口啃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
“还不快谢谢熊大王！”狼妖低声呵斥。
小狼崽含着果子，含糊不清地“嗷”了一声，算是谢过了。
贾雄霸让阿毛把米袋推到结界边，狼妖们赶紧接过去，扛在背上，对着贾雄霸作了好几个揖，才带着小狼崽往回走。走了没几步，领头的狼妖突然停下，回头喊道：“熊大王！等我们打到猎物，一定送来谢礼！”
“不必了。”贾雄霸摆摆手，“管好你们自己，别再惹事就行。”
狼妖们走后，阿毛还在那儿气鼓鼓的：“大王，您就该让结界再弹他们一次！上次他们抢药草，害得狐狸姐姐的药田少收了一半！”
“那是以前。”贾雄霸捡起地上的一粒糙米，扔进嘴里嚼了嚼，“老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要是真能改，以后说不定还是帮手。就算改不了，这半袋米也看清了他们的本性，不亏。”
狐狸姐妹这时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草药。
“大王说的是。”白狐用尾巴卷着贾雄霸的胳膊晃了晃，“我刚才去看了，他们走的是去西边猎场的路，没往村子那边拐，看来是真打算打猎去。”
“还是狐狸姐姐眼尖。”贾雄霸笑了笑，“走，回去看看固沙草长咋样了，估摸着唐僧师徒也快到黄风岭了。”
刚转身没走两步，就见黑羽乌鸦从东边飞过来，呱呱叫着落在贾雄霸肩头，翅膀指着狼妖离开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咋了？”贾雄霸用万物语一问，忍不住乐了。
原来狼妖们走出去没多远，那只吃灵果的小狼崽突然不走了，非要回去再要一个。领头的狼妖没辙，打了它屁股一下，骂道：“那是好人才能吃的！咱以前做了坏事，不配！等以后咱也做了好事，再去求熊大王赏！”
“你看。”贾雄霸回头对阿毛说，“这不就懂规矩了？”
阿毛挠挠头，突然笑了：“那……下次他们送猎物来，咱要不要？”
“为啥不要？”贾雄霸大步往菜园走，阳光透过结界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只要是正经打来的，咱就用灵果换，公平交易。老话说‘礼尚往来’，这样才长久嘛。”
菜园里的番茄红得更艳了，固沙草在山口随风摇晃，连空气里的草木香都带着点不一样的味道。阿毛看着贾雄霸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家大王越来越像山下庙里的老和尚了，嘴里总有些说不完的道理，可听着听着，心里就亮堂了。
远处的狼妖们己经走进了树林，麻袋里的糙米晃出细碎的声响。最小的狼崽舔着嘴角的果味，大概还不懂什么是“做好事”，但它记住了那个红果的甜味，也记住了那个熊大王说的“规矩”。
或许，有些改变，就是从一个果子、半袋米开始的。就像黑风山的草，没人特意浇水，也慢慢绿了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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