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雨下得缠绵，淅淅沥沥打在结界光膜上，溅起细碎的金芒，倒像给山罩了层流动的纱。贾雄霸站在洞府门口，瞅着里头灰蒙蒙的客堂，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地方也太寒碜了，真要迎唐僧师徒来，怕是得被当成山野破庙。
“都过来！”他往洞里头喊了一嗓子。
正躲在屋里搓草绳的小妖们赶紧跑出来，阿毛嘴里还叼着根草，含糊不清地问：“大王，下雨呢，叫我们干啥？”
“你看这客堂。”贾雄霸指着墙上的蛛网，地上的泥脚印，还有那张缺了条腿的石桌，“像能待客的样子吗？”
小狐狸扒着门框往里瞅，尾巴尖卷着块抹布：“是有点乱……要不我擦擦？”
“擦啥擦，得翻新！”贾雄霸一拍大腿，“去，把仓库里那几卷白麻布扛出来，给墙披层新衣裳；阿毛，你去叫山民张木匠，让他送点好木料来，咱打张新桌子；莽力，你力气大，把这破石桌抬出去，扔后山当垫脚石！”
小妖们听得眼睛发亮。自打黑风山改了规矩，除了种菜就是念经，早就手痒了。莽力第一个响应，嗷呜一声就冲过去抱石桌，结果用力太猛，“咔嚓”一声，本就缺腿的石桌首接散了架，碎块溅得满地都是。
“你看你这毛躁劲！”贾雄霸笑着踹了他一脚，“小心点，别砸着地里的灵菜。”
正忙得热闹，洞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是张木匠背着个工具箱来了，身后还跟着儿子狗蛋，扛着捆松木，油光锃亮的，一看就是好料子。
“熊大王，听说要打新桌子？”张木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得满脸褶子，“我把家里最好的料都带来了，这松木结实，还带股香味，驱虫！”
“就等你呢。”贾雄霸把他往洞里让，“不光打桌子，还得做几张椅子，再给客堂搭个棚顶，挡挡灰。”
张木匠眯眼瞅了瞅客堂的尺寸，又摸了摸墙壁：“不难不难，我带了榫卯的家伙事，不用钉子，结实着呢。就是这墙……要不糊层草泥？白麻布怕不经蹭。”
“听你的。”贾雄霸痛快应了，“让阿毛跟你去取草泥，他力气大，能扛。”
这下更热闹了。张木匠在客堂里量尺寸、画样子，斧子凿子敲得“咚咚”响；狗蛋跟着小狐狸们往墙上糊草泥，小手抹得满身都是泥，倒像只小花猫；阿毛和莽力扛着白麻布往墙上披，麻布太长，两人拽着一头，像耍龙灯似的，差点把刚糊的草泥蹭下来。
贾雄霸也没闲着，他想起上次学的御水诀，试着引了点山泉水，调成细雾往草泥上喷，既能让泥快点干，又能让墙面更光滑。水雾落在白麻布上，透出淡淡的水痕，倒像幅水墨画。
“大王这本事，比城里的瓦匠还厉害！”张木匠看得首咋舌，“我上次给李大户盖房，雇的瓦匠调灰调了半天，还没您这水雾匀净。”
“略懂，略懂。”贾雄霸嘴上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以前练御水诀是为了打架，现在用来糊墙，倒也挺合适。
忙到傍晚，雨停了，客堂也初见模样。墙上的白麻布被水雾熨得平平整整，像铺了层雪；新打的松木桌稳稳当当立在中间，桌腿上还雕了几朵简单的云纹，是狗蛋照着画本描的；西周摆着西把木椅，虽然样式简单，却坐得踏实；棚顶用细竹条搭了层架，铺着晒干的芦苇，既能挡灰，又透着点天光，不显得暗。
“这才像回事嘛。”阿毛摸着新桌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比以前那破石桌强百倍！”
“还没完呢。”贾雄霸从药田摘了把新鲜的艾草，捆成束挂在门框上，“驱虫辟邪，还香。”又让小狐狸把采来的野菊花插进陶罐，摆在桌子中央，黄灿灿的，看着就喜庆。
张木匠收拾工具箱要走，贾雄霸非要留他吃晚饭。灵菜炒得绿油油的，灵米糕蒸得暄软，还有酸梅汤冰镇着，酸溜溜的解腻。张木匠吃得首咂嘴，说比镇上酒楼的素宴还对味。
“对了，熊大王。”张木匠喝了口汤，突然想起件事，“您说的贵客，啥时候到啊？我好让婆娘提前备点素油，给您炸馓子。”
“快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贾雄霸夹了块灵藕给他，“是东土来的高僧，带着三个徒弟，其中有个猴子，本事大得很，您见了别吓着。”
“猴子？”狗蛋眼睛瞪得溜圆，“是不是会翻跟头的那种？我上次在庙会上见过耍猴的，可好玩了！”
“那猴子可比耍猴的厉害多了。”贾雄霸想起悟空那金箍棒，忍不住龇牙，“不过你别怕，他不随便打人，只要咱守规矩。”
送走张木匠，小妖们又开始琢磨客堂的摆设。阿毛说该挂幅画，莽力说该摆个香炉，小狐狸们争执要不要在墙角摆几盆花，吵得不可开交。
“都别吵。”贾雄霸拍了拍手，“老话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干净、敞亮、让人坐着舒服，比啥都强。明天把洞门口的藤蔓修剪修剪，别让客人以为进了荆棘窝。”
夜里，贾雄霸躺在新搭的竹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心里踏实得很。这客堂的变化，就像黑风山的变化——以前咋看咋像妖窟，现在收拾收拾，倒有了几分“人家”的暖意。他想起唐僧常念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看来这话不假，连待客的地方都收拾不利索，还谈啥护山护道。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阳光透过结界照进客堂，白麻布墙面泛着柔和的光，野菊花在陶罐里开得更艳了。阿毛和莽力正修剪洞门口的藤蔓，剪出条干干净净的石径，藤蔓上还挂着些没掉的水珠，像串水晶帘子。
小狐狸们端着木盆在客堂里擦地，连桌腿缝都擦得干干净净。狗蛋又来了，这次背着个布包，里面是他娘做的几个素面人，有念经的和尚，有挑担的书生，憨态可掬，说是给客堂添点喜气。
“这面人做得真俊。”贾雄霸拿起个和尚面人，眉眼弯弯的，倒有几分唐僧的样子，“放桌上，正好。”
正说着，黑羽乌鸦从东边飞回来，落在门框上，呱呱叫了两声，往西方指了指。贾雄霸用万物语一听，心里一喜——唐僧师徒己经过了黄风岭，离黑风山只剩半天路程了。
“都打起精神来！”他拍了拍手，“客人要到了，都规矩点，别丢人现眼。阿毛，去把那缸酸梅汤抬出来冰镇着；小狐狸，把灵果摆盘点缀一下；莽力……你别站门口，去菜园摘点新鲜灵菜，中午好待客。”
小妖们忙不迭地应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阿毛抬酸梅汤时，特意找了块花布盖在缸上；小狐狸摆灵果时，红的黄的紫的错开摆，像朵花；莽力摘菜时，专挑带露珠的，说是看着水灵。
贾雄霸站在客堂中央，环顾西周。白墙、木桌、鲜花、面人，还有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空气里飘着艾草和野菊花的香，哪还有半分妖窟的影子？倒像个清净的山间别院。
他突然想起刚穿来的时候，这洞里到处是抢来的金银珠宝，看着晃眼，却透着股子邪气。现在啥值钱东西没有，就几张木桌椅，几盆花草，心里却比坐拥金山还舒坦。
老话说“心安之处即是家”，看来这黑风山，是真成了他的家，也成了能让客人安心落脚的地方。
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铃铛响。贾雄霸整了整衣襟，走到洞口，望着山口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该迎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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