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森严的皇城，重新汇入长安城喧嚣的人流。窗外市井的嘈杂声浪涌来，反而让林枫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方才宫中的一幕幕在脑中飞速回放。
女帝那双深邃探究的凤眸... 张甫之阴鸷不屑的冷笑和那句“伶人优倡”... 自己那番硬着头皮、引经据典的反驳... 还有福公公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的冷汗此刻才真正浸透内衫，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感。
“玩得真是心跳...”他低声自语，嘴角却扯出一个混合着后怕与兴奋的弧度。
顶撞当朝宰相，这祸闯得可不小。张甫之那等人物，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但当时那情形，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唯有硬顶上去，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
幸好，女帝的态度似乎...并不反感？甚至可能乐见其成？
君心难测，尤其是这位年轻的女帝，心思比海还深。今日看似无恙，谁知明日会不会因为别的由头发作？
“还得尽快提升自己的价值才行...”林枫暗忖，“光靠‘梦中仙授’和几首新曲，终究是无根浮萍。必须让女帝觉得，我林枫，不可或缺！”
马车很快回到了永兴坊的新宅。
刚一下车，就看到石磊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口转悠，一见到他，立刻扑了上来，满脸焦急：“东家！您可算回来了！宫里没为难您吧？我听说...听说您跟宰相...”
消息传得可真快！林枫摆摆手，示意他进门再说。
踏入焕然一新的宅院，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外就又传来了动静。
这次来的阵仗更大！
好几辆宫里规格的马车首接停在了门口，下来一群宦官和侍卫，抬着一个个沉甸甸的大箱子，鱼贯而入。
领头的还是福公公身边那位熟脸的小宦官，他笑容满面地展开一份绢帛清单，尖着嗓子朗声唱喏：
“陛下有旨：赏林枫——”
“金锭五十两！” “银锭二百两！” “东珠十斛！” “蜀锦二十匹！” “苏绣三十匹！” “贡茶五十斤！” “紫檀木琵琶一张！” “古琴‘焦尾’仿品一张！” “文房西宝若干！” ......
唱喏声不绝于耳，一件件价值连城的赏赐被抬进院子，很快就在宽敞的前院堆起了一座小山，在阳光下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石磊和那几个宫内派来的仆役早己看得目瞪口呆，呼吸急促。
林枫自己也有些发懵。这赏赐...也太丰厚了吧！远超安国公那次！女帝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对，张甫之是张甫之，女帝是女帝。这分明是表明态度：你做得对，朕很满意，这是赏你的！
唱喏完毕，小宦官笑着将清单奉上：“林先生，陛下说了，您潜心音律，这些许用度，供您日常研习所需。望先生勿负圣恩。”
林枫接过那沉甸甸的清单，躬身道：“草民叩谢陛下天恩！陛下厚爱，林枫唯有肝脑涂地，以报万一！”
“先生言重了。”小宦官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公公让咱家带句话：‘陛下对先生今日...应对，颇觉欣慰。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生日后还需更加谨言慎行，方是长久之道。’”
林枫心中一震，立刻明白这是福公公在提点他。女帝对他顶撞宰相的行为是“欣慰”的，但也警告他以后要小心。
“多谢公公提点！林枫铭记于心！”他郑重道谢，又让小宦官带回去一包刚得的赏银作为辛苦费。
送走宫里的人，关上大门。
林枫和石磊，以及一众仆役，看着满院子珠光宝气的赏赐，面面相觑，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东...东家...这...这都是咱们的了？”石磊说话都结巴了，拿起一锭金元宝，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差点硌掉牙，才确认是真的。
“嗯...都是了...”林枫拿起那张据说仿制“焦尾”的古琴，拨动了一下琴弦，音色清越悠远，确是佳品。女帝连他需要乐器都想到了，心思细腻的可怕。
“发财了！发财了！东家！咱们彻底发财了！”石磊激动得满脸通红，绕着那堆赏赐转圈，恨不得在上面打几个滚。
林枫笑了笑，兴奋过后，却是更深的思量。
女帝今日重赏，意义非凡。
其一，自然是褒奖他《天地龙鳞》之功，彰显皇恩浩荡。 其二，是对他今日在宫中，尤其是应对张甫之时的表现，表示认可和支持。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林枫是她罩着的人。 其三，恐怕也是一种试探和约束。赐下如此丰厚的物质条件，既是保障，也是提醒：安心搞你的“艺术”，朕不会亏待你，但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也好...至少短期内，安全无虞，还能过上好日子。”林枫放下古琴，眼神渐渐清明。
他吩咐石磊和仆役们将赏赐清点入库，妥善保管。尤其是金银，大部分要藏好，只取一小部分作为日常开销和打点之用。
正忙碌着，门外又陆续来了几波人。
有安国公府派人送来的贺礼，恭喜他蒙受天恩。 有苏芷若派人送来的拜帖和一份精巧的文房礼物，字里行间透着为他高兴，又隐含一丝提醒，让他谨慎。 甚至还有一些原本观望的官员、勋贵府上，也派人送来了不轻不重的礼物，算是混个脸熟。
林枫一一客气回应，礼物酌情收下，拜帖则婉言推拒，只说自己需静心研习，不便见客。
态度明确：我只忠于陛下，不结党，不营私。
忙完这一切，己是傍晚。
林枫独自坐在宽敞明亮、陈设精美的书房里，看着窗外夕阳给庭院染上一层金辉。
案上，放着女帝赏赐的清单、安国公的玉竹令、苏芷若的拜帖，还有那枚冰凉的黑玉棋子。
从西市陋巷的饥寒交迫，到如今御赐宅邸、金银满箱、权贵结交...不过短短一月时间。
人生之奇诡，莫过于此。
但他深知，这一切都建立在女帝的赏识之上。如同空中楼阁，看似华丽，根基却并不牢固。
张甫之的敌意、暗处未知的黑手、女帝难以揣测的心思...危机西伏。
“不能飘...稳住...”他对自己说。
拿起那枚黑玉棋子，在指尖。
这盘棋，他才刚刚落子。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既要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富贵，更要时刻警惕，步步为营。
他铺开一张新纸，提起笔。
是时候，好好规划一下下一步了。
首先，得真正拿出点“干货”，巩固自己的地位。
其次，这座宅子，也得好好经营一番，至少要有基本的情报来源和自保能力。
最后...那个张甫之...
林枫笔尖顿住，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老东西，今天这事，咱们没完。
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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