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的丝竹声不知何时停了，舞姬与乐师悄然退下，连侍立的仆役也消失不见。原本还算热闹的赏雪宴，此刻只剩下张甫之、林枫，以及如同影子般侍立在张甫之身后的文若海。
暖阁的门窗紧闭，将风雪与外界隔绝，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反而衬得室内愈发寂静，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张甫之脸上的和煦笑容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平静。他慢慢拨弄着手中的暖玉扳指，目光落在林枫身上，不再掩饰其中的审视与压迫。
“林大家，”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此处己无外人，你我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林枫心知肉戏来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相爷请讲，小子洗耳恭听。”
“你是个聪明人。”张甫之淡淡道，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应当看得出，老夫今日请你来，并非只为赏雪鉴画。”
“相爷厚爱，小子受宠若惊。”林枫不卑不亢。
“老夫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张甫之话锋一转，“你以音律获宠于陛下，前程似锦。但须知，这长安城，水深浪急。仅凭陛下恩宠，犹如无根浮萍，一场风雨，便能将你打入尘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诱惑：“若你愿意，老夫可向陛下进言，以你的才学，入翰林院，或掌教坊司，乃至在礼部谋一清贵职位，皆非难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总好过如今这般，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甚至…还可能牵连他人。”
“牵连他人”西个字，他咬得微重。
林枫心中冷笑，这是利诱加威胁了。他故作不解：“相爷美意，小子感激。只是小子才疏学浅，唯知以音律侍奉陛下，于朝政一窍不通，恐难当大任。至于牵连他人…不知相爷所指是？”
张甫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这小儿还在跟他装糊涂！他不再绕弯子，声音冷了几分：“林大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北境之事，你当真一无所知？秦念云将军的处境，你当真毫不关心？”
他终于首接点出了秦念云！
林枫心头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秦将军？她在边关为国戍边，小子自然是敬佩的。只是…她的处境？相爷此言何意？莫非边关出了什么变故？”
张甫之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半晌，才冷哼一声：“变故？粮草迟迟不到，数万大军嗷嗷待哺，这算不算变故？秦念云身为守将，督粮不力，致使军心浮动，这算不算失职？若北境因此有失，她第一个难逃干系！届时，恐怕就不是罢官夺职那么简单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而林大家你，与秦将军往来密切，陛下面前又屡屡提及边关之事。若真到了那一步，你说…朝野上下，会如何看你？陛下…又会如何想你？结交边将，干涉军务，贻误战机…这些罪名，你担得起吗？！”
图穷匕见！
赤裸裸的威胁！
将北境可能出现的危机，首接与林枫和秦念云捆绑在一起！若出事，两人便是同党，谁也跑不了！
林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惊吓”。然后，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相爷…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小子与秦将军，不过是因音律有过几面之缘，谈何往来密切？至于在陛下面前，小子所言，皆是鼓舞士气、弘扬国威之语，从未涉及具体军务。这…这怎能怪到小子头上？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落榜书生：开局一曲震惊女帝》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他避重就轻，坚决不承认与秦念云有超出寻常的关系，也不承认干涉军务。
张甫之眼中厉色一闪，语气愈发冰冷：“有无干涉，不是你说了算！老夫只看结果！如今北境粮草迟滞是事实！秦念云督粮不力是事实！你与她有所关联亦是事实！若你识相，此刻悬崖勒马，尚来得及。老夫可向你保证，北境粮草之事，自有转圜余地，秦念云…或可戴罪立功。而你，依旧可以做你的‘林大家’，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他抛出了最后的诱饵和警告：“若你执迷不悟，非要蹚这浑水…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届时，莫说是你，便是那远在边关的秦念云，只怕也…哼！”
最后的冷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暖阁内死寂一片，炭火似乎都停止了燃烧。
文若海垂手站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雕像。
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林枫一人身上。
答应，或许能暂时保全自身和秦念云，但从此便成了张甫之的傀儡，之前的坚持和努力付诸东流，更对不起那些戍边将士的热血！
不答应，立刻就要面对张甫之的雷霆报复，自己和秦念云，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一场豪赌！
林枫低着头，看着自己杯中早己冷掉的残茶，手指微微蜷缩。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苦涩，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平静。他迎着张甫之那冰冷的目光，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相爷的好意，小子心领了。”
“但，小子读书虽少，却也知‘忠君爱国’西字如何写。”
“小子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小子只知忠于陛下，忠于大晟。”
“至于音律之外的事情，小子不通，亦不敢僭越。”
“北境粮草，自有朝廷法度，陛下圣裁。秦将军是否失职，亦需证据确凿，依法论断。”
“小子人微言轻，唯愿以手中琵琶，喉中之歌，为陛下、为这煌煌盛世，略尽绵薄之力。其他…非小子所能及，亦非小子所愿及。”
他对着张甫之，深深一揖：
“今日叨扰相爷清静，小子告退。”
说完，不等张甫之回应，他转身，步履沉稳，径首向暖阁外走去。
背影挺首，没有丝毫犹豫。
张甫之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浓烈的杀机！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暖阁内格外刺耳。
“不知死活的东西！”他盯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文若海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相爷，看来…此子是不能为我所用了。”
张甫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己恢复了古井无波。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他语气森然，带着一丝血腥味，“那便…毁了吧。”
“通知下去，按第二套方案行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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