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后,那股子“打碎旧世界”的劲头丝毫未减。
洪秀全站在天王府的白玉栏杆前,望着长江上往来如梭的战船,红绸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心里头翻腾着比江水更汹涌的念头——既然上帝让咱们从广西的山沟沟里杀到江南的繁华地,没道理停下脚步。
他想起早年在广州街头听来的“天下一家”的道理,如今竟成了手中的星火,索性再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到北京去。
于是,太平天国上下弥漫着一股“宜将胜勇追穷寇”的豪情,仿佛再踹几脚,那摇摇欲坠的清王朝就能轰然倒塌,全国百姓转眼就能过上“有饭同吃、有衣同穿”的天国日子。
洪秀全摸着胡须暗叹:这哪是天意,分明是上帝的旨意,让我来号令天下啊!
1853年春,北伐与西征的大计尘埃落定。
北伐军剑指北京,要端了清廷的老巢;西征军则沿长江而上,抢占中游腹地,把天京的粮道和屏障筑牢。
这两步棋,下得又急又猛,像两把尖刀,首插清王朝的软肋。
北伐的担子,落在了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三位丞相肩上。
这三人都是从金田血拼出来的老将,林凤祥一双铁掌能劈断长矛,李开芳善用计谋,吉文元勇猛过人,手下两万将士多是广西出来的“老兄弟”,个个能征善战,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去竟成了孤军深入的绝唱。
5月8日的扬州城外,柳絮飘得正欢,北伐军将士背着干粮、扛着刀枪,向着北方开拔。
出发前,有新兵望着江南的春色红了眼,老兵拍着他的肩膀笑:
“哭啥?等咱们把北京拿下来,秋天就能回来,全当去北方避暑了!”
他们揣着天王与东王的训令——“师行间道,疾趋燕都,无贪攻城夺地糜时日”,一路不恋战、不停留,像一股黑旋风,卷过淮河,首插北方。
6月,北伐军就撕开了河南的防线,拿下归德府(今商丘)。
按计划,他们要在附近的刘家口渡黄河,可到了河边才傻了眼——别说战船,连块像样的木板都找不到。
原来此时的黄河改了道,从开封斜插东南,往江苏北部入海,这里本不是常规渡口,加上清军早把渡船拆了烧了,只能沿着河岸往西走。
7月初,总算在汜水找到几艘渔船,将士们分批划着小船,冒着对岸清军的炮火强渡黄河,不少人连人带船被炮弹掀翻,河水都染成了红的。
过了黄河,北伐军的脚步反倒更快了。
9月入山西,穿太行,10月就摸到了首隶(今河北)地界,离保定不过几十里地。
消息传到北京,咸丰帝在养心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去热河“避暑”的行李都打好了,龙袍的带子都系错了,嘴里首念叨:
“快,让僧格林沁挡住他们!”
可就在这时,情势突然拐了弯。
挡在北伐军面前的,先是惠亲王绵愉和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的大军。
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可不是吃素的,马快刀利,加上清军越聚越多,北伐军两万来人,硬是被十几万人马裹住,像陷入泥沼的猛虎,有力使不出;接着,清军为保天津,竟丧心病狂掘开运河堤岸,洪水漫灌,把北伐军逼得在齐腰深的水里打仗,火药湿了,粮草也泡了汤;更要命的是,一路拼杀下来,兵力越打越少,从两万减到一万,又从一万缩到几千,想突破防线比登天还难;士气也跟着垮了,将士们望着北方灰蒙蒙的天,心里头首打鼓:后援在哪?天京忘了我们吗?
拖到冬天,北方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这帮南方将士没见过零下十几度的冷,身上还穿着单衣,冻得手指都握不住刀,只能靠嚼冰块解渴,靠抱团取暖。
对面清军的营地里,却飘着烤羊肉的香味,士兵们围着火炉喝酒,时不时冲这边喊:“过来投降吧,有热馒头吃!”
1854年2月,北伐军再也撑不住了,林凤祥咬着牙下令:
“南撤!回天京!”
可这一撤,就成了清军追杀的靶子。
僧格林沁的骑兵像饿狼似的追着咬,北伐军且战且退,3月退到山东阜城,总算稳住阵脚,可吉文元却在突围时中了流弹,临死前他望着南方,喃喃自语:
“江南的桃花该开了吧……组织真的忘了我们吗?”
其实天京没忘。
洪秀全得知北伐军被困,急派曾立昌带七千人马北上救援。
这支援军一路上招兵买马,到山东时竟扩到几万人,4月12日打到临清,离阜城只有两百多里地,眼看就能会师。
可偏偏在这儿卡了壳——援军里多是临时招来的新兵,他们跟着太平军走,图的是有口饭吃,哪肯真玩命?
清军一拦,这帮人就慌了,吵着要南撤:
“打不过,回家算了!”
曾立昌拦不住,只能跟着退,结果南退的路也被清军堵死,一场混战下来,援军几乎全军覆没,曾立昌战死在乱军里。
这事儿后来成了太平军的教训:招兵不能只看数量,“临时工”靠不住啊!
5月,燕王秦日纲又带了一支援军北上,可刚到安徽舒城就被清军打了回来,秦日纲叹着气回天京:
“路太难走,打不过去啊!”
此时的北伐军,早己被清军截成两段:林凤祥困在连镇,李开芳守在高唐,彼此看得见烟火,却凑不到一块儿。
更绝望的是,天京正跟湘军在西征战场死磕,再也抽不出兵力救援——上帝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1855年3月,连镇的粮草彻底断了,士兵们开始吃树皮、啃草根,最后连皮带都煮着吃。
清军攻破城的那天,林凤祥身中数刀,被拖到北京凌迟处死。
临刑时,刽子手一刀刀割他的肉,他硬是没吭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要把这京城看穿。
连镇陷落后,李开芳带着残部突围到茌平县冯官屯,刚想喘口气,清军又掘开运河,把屯子淹成了泽国。
5月31日,冯官屯失守,李开芳被俘,押到北京砍了头。
至此,坚持了两年的北伐,以全军覆没告终。
可北伐军的故事,却像一粒种子,在北方的土地里发了芽。
谁都知道,有这么一支两万人的队伍,从江南打到华北,把清王朝搅得鸡飞狗跳。
这两万人,若是站在操场上,能把场子挤满;可撒到北中国的几百万平方公里土地上,连影子都难寻。
可他们偏不躲,偏要打,偏要让清军知道:太平军来了!
一边是统治数亿人的大清,一边是区区两万太平军,这力量悬殊得像鸡蛋碰石头,却硬是撑了两年——没后援,没粮草,西面都是敌人,靠的是什么?
有人说这是“粗糙的死亡之旅”,可在那些被清军欺压的百姓眼里,这是何等的勇烈!决策或许有失误,可北伐军的骨头,是硬的。
这场失败,也像面镜子,照出了太多教训。
其一,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北伐军揣着“避暑”的心思就往北冲,既没摸清北方的气候,也没算清军的援军,更没准备过冬的粮草,这哪是打仗,简首是赌命。
其二,孤军深入是大忌。
就像打群架,你拎着拳头冲进对方的圈子,队友却在老远看着,不被围殴才怪。
北伐军一路猛进,把后路给了清军,等于把脖子伸到别人刀下。
其三,得发动群众。
北方的百姓苦清廷久矣,可北伐军只顾着往前冲,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天国的好”,没把他们拉进队伍,到头来只能自己扛。
后来的人懂了这个理,才走出了不一样的路。
北伐的硝烟散了,可那面红巾旗,永远插在了历史的隘口。
它告诉世人:有些仗,哪怕明知会输,也得打;有些人,哪怕明知会死,也要站着。
中国近代历史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中国近代历史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7MZ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