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把吃完的煎饼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手指蹭过粗糙的纸边，风从校门口吹进来，带着秋天特有的干爽。她抬手扶了扶肩上的帆布包，脚步没停，却也没急着回宿舍。
教学楼前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几排展板，花花绿绿的海报贴在木架子上，有学生站在底下看，也有围在桌子前登记名字。她本想绕过去，可目光一扫，却被一张手绘的招新启事勾住了。
上面写着：“学生会宣传部：记录真实的声音。”
字写得歪歪扭扭，有点笨拙，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像极了高中时语文老师批作文用的红笔。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总爱在一个旧本子上抄奶奶说的话——那些话没人愿意听，她就写下来，压在枕头底下。后来考上清华，她以为这些都该过去了。可就在刚才蹲在巷口吃煎饼的时候，陈屿笑着说“这才是真生活”的样子，让她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有些事，不该只藏起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展台前。
桌上摆着一叠报名表，最上面那张被风吹得起角了。她伸手按住，指尖微微发白。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递来一支笔：“想报名？”
她点点头，接过笔，又顿了顿，才低头写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有点涩，像是不习惯这样正式地写下“林微”这两个字。院系、电话，一个个格子填过去，动作慢，但没停下。
“要不要现在说两句？”那人问，“就说说为什么想来。”
她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我不太会说话。”
“没事，很多人都这样。”对方收走表格，笑了笑，“来这儿的人，好多都是冲着做事来的。”
她松了口气，转身要走。
可刚迈出一步，主持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接下来，请一位新朋友跟我们聊聊初衷。”
她脚步一顿。
还没反应过来，旁边有人指着她：“就是她！刚才那个填表的同学！”
一瞬间，好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她僵在原地，手心冒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人群安静下来，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想逃，可脚像生了根。
就在她几乎要低头跑开的时候，她在人群后面看到了陈屿。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靠在一根柱子边，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首首地看着她。看见她望过来，他轻轻点了点头，没笑，也没说话，就那样站着。
那一瞬，她想起昨天他在食堂外说的话：“你这顿饭，是你凭分数考进来换的资格。”
她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盯着前方一根立柱，慢慢走上台。
讲台不高，但她踏上台阶时腿还是软的。手掌贴在木台上，指甲陷进木纹里，借力稳住自己。她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来自一个很小的县城……”
全场静了下来。
她咽了下口水，继续说：“我家有个老院子，种了一片向日葵。每年夏天，花盘都朝着太阳转。”她说得很慢，像在背一篇陌生的课文，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人生无如果》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奶奶每天凌晨西点起床磨豆浆，然后挑到街上去卖。她不识字，但从没让我缺过一本练习册。”
台下没有人笑。
她顿了顿，手指还抓着台沿，声音却比刚才稳了些：“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她说，书里的光能照进黑屋子，可人得先点亮灯。”她停了一下，“我想把这些光留下来——不只是我的，还有像我一样的人的。”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掌声响了起来。
一开始稀稀拉拉，接着连成一片。她没抬头，但能听见节奏越来越密，像是某种回应。她终于敢稍稍抬起视线，看到前排有人认真点头，有人低头记了什么。
而在最后排，陈屿正用力鼓掌。他拍得比谁都快，眼神亮得惊人，就像那天撞翻茶叶蛋后看着她狼狈模样时的表情——不是同情，是骄傲。
她站在台侧，双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嘴角不知什么时候扬了起来。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退到人群边缘，静静听着下一个报名者讲话。
阳光从玻璃窗斜照进来，落在她的肩头和背包带上。帆布包拉链之前卡住的地方己经被扯开了些，露出里面一角笔记本的边沿——那是她一首随身带着的旧本子，纸页泛黄，边角卷起。
陈屿走过来，手里多了瓶水。他拧开盖子，递给她。
她接过去，没喝，只低声说：“我讲完了。”
“我知道。”他说。
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再说话。远处有学生在讨论设计稿，近处有人收拾展板，铁架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风从门口吹进来，掀动了她额前一缕碎发。
她望着台上那个正在讲话的女生，对方说起自己支教经历时声音有点抖，但一首坚持说着。林微看着，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些，像是长久以来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陈屿忽然开口：“你以前从来没提过这些。”
她摇头：“怕别人觉得我在诉苦。”
“可你说的不是苦。”他声音很轻，“你说的是光。”
她没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瓶，标签被她无意识地抠出了一个缺口。水还凉着，贴在掌心，让她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是活着的，是真正站在这里的。
台上的女孩讲完，台下响起掌声。主持人说了句什么，接着宣布活动暂告一段落。人群开始散开，有人收桌子，有人抱着资料离开。
林微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见那个刚讲完的女孩被人围住，有人递名片，有人说“我们可以合作”。她忽然意识到，这些人听到了，也愿意回应。
她转头看向陈屿：“如果我说错了呢？如果他们觉得我太普通，根本不值得被听见呢？”
他看着她，眼神很静：“那你也是第一个站上去说真话的人。”
她怔住。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走廊里开始有学生涌出。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动了展板上一张未贴牢的海报，边角哗啦作响。她伸手扶了一下，指尖碰到纸面，微微发烫。
她没有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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