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的手搭在教室门框上，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边，冷得让她微微一颤。她刚站稳，膝盖就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肉里来回刮着。可她没停下，低着头慢慢走进教室，脚步虽然慢，却一步一步走得坚定。
她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把书包轻轻放在桌角，动作很轻，好像怕吵到谁。可刚拉开拉链一半，手习惯性往侧袋一摸，心猛地一沉——那叠整整齐齐的三百块钱不见了。
那是奶奶上周五晚上从枕头底下拿出来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她这周全部的生活费。
她皱起眉，立刻翻书包：内袋、外袋、笔袋，连课本都一本本抖开看。没有。一点影子都没有。她的呼吸越来越急，额头渗出细汗，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早上出门前明明还看过一眼，钱就夹在数学练习册中间，怎么会丢？
她弯下腰，伸手探进桌洞最里面，指尖碰到几张废纸和半截断掉的铅笔头。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忽然碰到了一叠纸张的边角。她心头一跳，赶紧掏出来——是一沓钞票，数目正好。可最上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白纸。
她没急着打开，只是盯着那张纸，心跳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哟，怎么？真把钱花完了还不敢承认？”身后传来一声拖长的语气。
林微没回头。她知道是谁。
张萌站在后排走道上，手里转着一支银色水笔，脸上带着笑，眼睛却冷冰冰的。“前两天还见你买了新笔记本，是不是早就用了？现在装失主，谁信啊。”
周围几个同学抬起头，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有人小声议论，有人避开视线，也有人盯着她看热闹。
她紧紧攥住那叠钱和纸条，指节都泛白了，可一句话也没说。她知道，争辩只会让事情更糟。从小到大，她一首用沉默应对流言蜚语，靠成绩说话，靠规矩活着。可这一刻，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
这时，陈屿从斜后方走了过来，脚步很稳。他停在她桌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张萌，你有证据吗？别随口乱讲。”
张萌耸耸肩，嘴角扬起，“我又没说她偷，只是提醒她别赖账。”说完转身回座位，椅子被她用力往后一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微低头，终于展开那张纸。
上面写着一行字：“下次注意点。”
字迹工整得过分，不像班里常见的那种潦草风格，反而像是故意写来让人看清的。语气冷冷的，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得意，让她脊背发凉。
这不是谁好心捡到还回来的。
也不是不小心掉的。
这是警告。
她慢慢把纸条折好，塞进衣兜，动作很慢，像是怕弄坏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她看着桌面那道旧刻痕——不知道是谁早年用圆规划下的，歪歪扭扭，像一道结不了痂的伤疤。
陈屿还在旁边站着。他看见她收起纸条，也注意到她手指在微微发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马上安慰她。
他知道不对劲。
这事不该发生。
林微一向细心，不可能随手乱放钱。偏偏是在她受伤、走路都不利索的时候，钱不见了，又被“送”回来，还附上这么一张话里有话的纸条。太巧了，巧得不像巧合。
他悄悄看了眼张萌的背影。她正低头看书，表面看起来自然，可肩膀绷得很紧，翻页的速度也比平时快。
他压低声音：“别怕。”
林微轻轻点头，还是没抬头。
上课铃响了，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教室渐渐安静，但空气里仍飘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有人偷偷瞄她，有人交头接耳，还有人故意咳嗽两声引人注意。
林微翻开课本，拿起笔，开始抄黑板上的公式。字迹依旧工整，一笔一画，认真得像在考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里全是汗，笔杆滑得几乎握不住。
她想起昨天在医务室，校医剪开她裤管时露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那时她咬着牙忍过去，因为哭没用。但现在不一样。伤口会愈合，可被人盯上、被算计的感觉，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扎进骨头里，拔不出来，也藏不住。
她不是没吃过苦。父母走得早，靠着低保生活，穿洗得发白的校服，这些她都挺过来了。那些是命给的难，不是人主动递来的刀。
这一次，刀来了。
而且是从背后捅的。
她悄悄摸了摸衣兜里的纸条，那张纸贴着她的腹部，像一块烧红的铁片，烫得她坐立不安。
下课铃响了，老师一走，教室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聊电视剧，有人补觉，还有人传小纸条。
林微却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陈屿走过来，站在她桌前，声音很轻：“要不要去教务处？”
她摇头：“没证据的事，去了也没用。”
“可他们都在看你。”他皱眉。
“我知道。”她说，“但我不能每次都靠你出面。”
这句话说得平静，却让陈屿愣了一下。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明白，她不再是那个只会默默忍受的女孩了。她在疼，也在醒。
张萌站起来，端着水杯往门口走。经过林微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又扫过她放在桌上的手。
那一瞬，林微抬起了头。
两人西目相对。
张萌没笑，也没躲开，就那么静静看了她两秒，才转身离开。
林微没闪避。
她看着张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指慢慢松开笔杆，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
她低头，重新翻开练习册，继续写题。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点，她也没擦，任它留在那里，像一个无法抹去的标记。
窗外阳光洒进来，落在她的肩头，也照在空着的座位上。风从走廊吹过，卷起几片碎纸，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又落下。
她的左手一首插在衣兜里，紧紧捏着那张纸条。
指腹一遍遍着上面的字痕，仿佛要把那行字刻进皮肤里。
原来有些人，不会因为你老实、不争，就放过你。
原来善良和退让，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软弱的证明。
她终于懂了，有些事，躲是没有用的。
教室里人声嘈杂，有人笑，有人喊名字，有人摔书。
她坐在其中，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可石头也有棱角。
只是从前，没人见过它也能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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