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守在床边，盯着曾祖父苍白的脸。铜烟锅静静躺在枕畔，沾着点土，像是刚从地底带上来。他伸手碰了碰老人的手背，冷得像块石头。
外面风不大，檐下风铃响了一声。
忽然，修炼室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紧接着，一股紊乱的灵力波动冲了出来，震得整栋楼轻轻一颤。
慕辰猛地站起，椅子翻倒。他顾不上扶，拔腿就往修炼室跑。走廊灯光忽明忽暗，香囊的轻响断断续续飘来，越来越急。
门没关严，他一脚踹开。
慕雪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手臂上裂开几道血口，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皮肉。她额头全是汗，嘴唇发紫，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声音己经变了调。
“别……别过来……我控制不住……”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猛地弓起，背后衣衫崩裂，血痕顺着脊梁蔓延开来，像蛛网一样爬满皮肤。香囊里的灵草洒了一地，混着血水，在地板上洇出暗红斑块。
慕辰想上前，却被一股劲风掀退两步。空气里全是暴走的灵力，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撞开人群，跌跌撞撞冲进屋内。慕苍山站在门口，脸色灰败，脚步虚浮，却一把推开挡路的老赵，首扑过去。
他伸手按住慕雪双肩，掌心立刻泛起一层金光。
“稳住经脉，别让它往上走！”他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金光顺着他的手灌入慕雪体内，原本狂乱的气息稍稍平复。可不过几息工夫，那股力量又开始反弹，像是决堤的洪水，逆着经络冲向慕苍山。
他身体一僵，嘴角溢出血丝。
“这诅咒……是封印……”他咬牙撑着，“不是血魂宗的手笔……是更早的东西……天外来的……”
慕辰扑到近前：“曾祖父！您不能再用了！您的灵力还没恢复！”
慕苍山没理他，只是把另一只手也按上去，全身雷纹浮现，像烧红的铁线在皮下游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硬是靠铜烟锅撑住了身子。
“她撑不了多久……必须有人当出口……我来……”
话音落下，他猛然催动体内残存的火劲，纯阳真火逆流而上，强行将暴走的灵力引入自己经脉。他的手臂瞬间涨得通红，血管凸起如绳索，皮肤表面渗出血珠。
慕雪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呼吸微弱，昏死过去。
可慕苍山还在承受。
他的手指开始发黑，那是灵力过载的征兆。老赵冲进来想拉他，被他一掌震退。
“别碰我！”他吼了一声，声音嘶哑，“现在分开……我们都得死！”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地上血迹缓缓扩大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他终于松手，整个人往后一仰，倒在墙角。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慕辰扑过去扶他：“撑住！林小棠马上就来！”
慕苍山抬手，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面古镜。镜面斑驳，边缘刻着云雷纹。他把镜子塞进慕辰手里，手指冰凉。
“去……东海……”他断断续续地说，“找萧无恨……只有他知道……怎么解开……这个诅咒……”
“您说什么？萧无恨不是敌人吗？”慕辰攥紧镜子，“您不能去？”
慕苍山摇头，眼神己经开始涣散：“我没力气了……这封印……连着天外之主……当年……我们……一起立下的誓……只有他知道破法……”
他话没说完，突然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镜面上。血迹顺着纹路滑落，竟在镜中映出一点微光。
就在这时，慕雪颈间的玉佩忽然发烫，亮了起来。
一道模糊影像投在墙上——风雪中的亭子，两个年轻人对坐饮酒。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眉目清朗；另一个穿月白文士袍，手中执壶。两人举杯相碰，口中说着什么，听不见声音。
但慕辰认出了那个青衫人。
是他曾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画中两人胸前各挂着一块玉佩，形状残缺，拼在一起正好成圆。和他手里这块，一模一样。
影像一闪即灭。
屋里没人说话。
慕辰低头看着手中的玄天镜，镜面还沾着血，映不出人脸。他抬头想问，却发现慕苍山眼睛己经闭上，呼吸细若游丝。
“曾祖父！”他摇晃对方肩膀。
没反应。
老赵冲进来喊林小棠，脚步声杂乱响起。有人抬来担架，小心翼翼把慕苍山放上去。他全程没有醒，白发贴在额头上，嘴唇毫无血色。
慕辰抱着镜子跟在后面，一路走到静室。
床铺己经整理好，药炉冒着热气。林小棠扎针时，手都在抖。她试了几次才找到合适的穴位，银针一根根落下，可慕苍山的脉象依旧微弱得几乎探不到。
“他把命豁出去了。”她低声说，“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
慕辰站在床边，看着曾祖父枯瘦的手搭在被单外，指节泛白。他想起小时候，这只手教他握剑，教他扫院子，教他怎么在桂花树下埋酒坛。
现在这只手，连杯子都端不起来了。
他低头看向玄天镜，血迹干了，留下一道暗红痕迹。镜面冰冷，照不出未来，也照不透过去。
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一趟。
东海，萧无恨。
哪怕那个人是魔头，是宿敌，是六十年前背叛正道的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意遥被人搀扶着进来，脸色还是白的。她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看向慕辰手中的镜子，嘴唇动了动。
“他留话了吗？”她问。
慕辰点头：“去东海，找萧无恨。”
陈意遥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里多了点什么。
“那就去。”她说，“别等他醒。”
慕辰没答，只是把镜子攥得更紧。
窗外风又起，风铃晃了一下，停住。
床上的老人睫毛微微一颤，像是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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