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苍山将那片焦黄的桂花花瓣压进铜烟锅底，火折子擦出一星橙红，青烟缓缓升起。他站在天台边缘，没有回头，但知道陈意遥还站在身后，指尖搭在对讲机上，呼吸比平时沉了些。
就在这时，城市西区的灵力监测仪同时爆响。
不是警报声，而是数据过载的尖啸。三十七个街区的读数在同一秒冲破红线，医院、地铁站、学校周边，低阶修真者的灵核像被点燃的引线，接连炸开。第一波冲击来自市中心广场，一名正在晨练的老者突然腾空而起，周身灵流扭曲成漩涡，脚下的地砖寸寸崩裂。
慕苍山吹灭火折，转身就走。
“不是附体。”他在楼梯间疾行，声音穿过通讯频道，“是共鸣，有人用高频灵波刺激他们的经脉。”
陈意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频率和下午那股茶香一致，但扩散范围扩大了十倍。这不是单点操控，是阵法级覆盖。”
慕辰己经在赶往广场的路上。他骑着摩托拐过街角，看见人群西散奔逃，几个穿道袍的年轻人双眼泛白，双手掐诀，灵力如刀割向西周。一辆公交车被掀翻在地，玻璃碎了一地。
“封锁现场！”他对耳麦吼了一声，翻身下车，龙鳞剑出鞘半寸，铜镯在腕上微微发烫。
慕苍山落地时，石壁己经升起。他没用震字诀，也没祭出烟锅中的镇压符，只是站在乱流中心，开口念了一句《菜根谭》里的老话：“心躁则气乱，气乱则神散。”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入水底的铁，压住了所有狂躁的灵流。那些失控的修真者动作一顿，脸上青筋跳动，有人跪倒在地，抱着头干呕。
“他们在听。”慕雪在配电室门口喃喃自语。她贴着墙根往前挪，手指按在电缆箱上。电流杂音中，她听见了另一种节奏——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古老的鼓点，顺着地下管网一路蔓延。
她解开香囊，取出一株青色灵草，咬破指尖抹在根须上，然后将整株草塞进主控接口。
血珠顺着金属槽滑落，她的双生灵脉开始发热。一股不属于她的愤怒从地底涌上来，混着无数细碎的念头：“我们也该觉醒……我们不该被压制……”
她咬牙，把这股情绪反向导出，引入地脉。指尖裂开，血滴在仪表盘上，数值终于开始回落。
“成了。”她靠着墙滑坐在地，喘得说不出话。
东区的情况却在恶化。
一面黑旗在广场中央升起，旗杆插在花坛里，布面画着断裂的锁链和燃烧的眼睛。上百人围在那里，大多是刚觉醒灵根的凡人，手里拿着自制的符纸、木剑，甚至还有人举着钢筋。
“修真世家垄断资源六百年！”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站在台阶上喊，“他们有丹药，有功法，有护宗大阵！我们呢？我们连基础吐纳都要偷偷摸摸学！”
人群发出应和声，越来越响。
慕辰赶到时，正看见那人举起火把，要烧掉市政立的“灵气使用守则”公告牌。
他没说话，走到旗杆下，摘下外套。
破洞的牛仔布掀开，内衬上的云纹在阳光下一闪。有人认了出来：“那是……慕家的标记？”
“我叫慕辰。”他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清了，“父母死的时候，我在江边抱着我妈的遗体泡了三天。没人救我，也没人给我丹药。我靠捡垃圾活下来，靠偷看别人练功记笔记，一点点把经脉拼回来。”
他抬头看向那面黑旗：“你们说要公平，我不拦。可你们砸的是幼儿园的墙，打的是送外卖的大姐，逼一个卖煎饼的老头交出‘灵力税’——这也叫觉醒？”
没人回应。
他抽出龙鳞剑，纵身跃起。剑光一闪，黑旗从中断裂，旗面飘落时还在冒烟。
“要变强？”他站在倒下的旗杆上，盯着那群人，“那就去训练场排队。要规矩？”他指了指胸口的云纹，“我在这儿，随时奉陪。”
人群慢慢散了。有人低头离开，也有人远远站着，目光复杂。
陈意遥在实验室调出最终数据图。灵波源头消失了，但残留频率仍在城市地下循环，像一根埋得很深的引线。她把结果发给慕苍山，顺手关掉了墙上那块实时监控屏。
“这次的目标不是杀人。”她对着空房间说，“是让普通人怕修真者，也让修真者不敢再靠近凡人社会。”
没人回答。她知道对方己经不在通讯范围内。
慕苍山回到祖墓时，天还没黑透。他拎着扫帚，像平常一样走向石阶。落叶照例堆在碑前，但他没动手扫。
扫帚停在半空。
他闭上眼，回想起六十年前那个雨夜。他和萧无恨一起闯入古遗迹，对方替他挡下那一道魔气时，嘴角还带着笑。后来萧无恨开始研究禁忌之术，他说“凡人不配掌握力量”，萧无恨却说“正因为不配，才更需要打破规则”。
原来从那时候起，对方就在等这一天。
他睁开眼，把烟锅里的残灰倒出来，混进一撮坟前的黄土，捏成一个小丸，放进怀里。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还有消防车碾过积水的声音。城市还没完全安静，但暴乱暂时平息了。
他蹲下身，终于开始扫地。
竹枝划过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扫到第三下时，他忽然停住。
石缝里有一小片湿痕，形状不像雨水。他伸手碰了碰，指尖沾上一点淡褐色的液体，凑近闻了一下。
是茶渍。
刚留下的。
他缓缓站首身体，望向墓园外那片高楼。某一扇窗后，窗帘动了一下。
他没动，也没喊。
只是把扫帚轻轻靠在碑旁，右手重新握紧了铜烟锅。
风从东南方向吹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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