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轮子碾过山道上的碎石，颠得林晚星肩头撞了下木板。她扶住包袱，抬头时，前方村口立着一根歪斜的木桩，上面钉着块掉漆牌子：青山村。
老李抽了口旱烟，没回头：“就这儿了，丫头。”
她跳下车，脚踩在湿泥上，鞋底陷进去半寸。牛车调头走了，蹄声渐远，身后只剩风刮过野草的声音。她拎起油灯，顺着村尾那条小路往前走，两旁田地荒着，几间土屋零落散在坡下。
最靠边那间塌了半片墙，门板歪挂在铁链上。她伸手推了下，吱呀一声裂开条缝。霉味扑面而来，屋角结着大网，蜘蛛在梁上不动。她把灯举高了些，照出地上散落的稻草和一张塌了腿的床。
水缸空着，灶台积了灰，窗纸破了好几个洞。她放下行李，正要转身出门找井，忽然听见头顶瓦片轻响，像是有人踩过。
她立刻退到门后，手按在药囊上，低声问：“谁？”
外面静了一瞬。接着，房檐一动，一道人影从屋顶跃下，落地不响。是个男人，穿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肩膀宽，站得首。他没进屋，只看了她一眼，说：“漏雨的地方补好了。水缸我挑满了。”
说完，他转身朝隔壁那间低矮屋子走去，脚步沉稳。
林晚星站在原地没动，等那背影消失在门后，才慢慢走出来。她走到水缸边，果然见里面盛着清水，水面映着油灯光，晃着一圈圈波纹。缸沿放着一只军绿色水壶，壶身有些磨损，但很干净。
她拿起来，凑近灯下看。壶身上刻着西个字：保家卫国。刻痕深，一笔一划像用刀慢慢凿出来的。
她指尖在那几个字上停了停，又轻轻把水壶放回原处。
回到屋里，她先把塌的床腿用砖头垫了，铺上草席。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小捆艾草，点燃了放在墙角。烟味慢慢压住霉气。她用灵泉水沾湿毛巾擦了把脸，把药囊塞进枕头底下，玉镯贴着手腕，温温的。
外头风钻进墙缝，吹得灯焰偏了偏。她坐了一会儿，听见隔壁有动静——是水瓢碰桶的声音，接着是倒水进锅的哗啦声。那人似乎在烧水。
她没再出门，吹熄油灯，躺上床。草席硌人，但她没动，闭着眼听夜里的声响。远处狗叫了两声，风吹树叶沙沙响，还有一次脚步声从屋外路过，很轻，往村口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睁眼。
玉镯贴着皮肤，微微发烫。她抬手看了一眼，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手腕上，玉色比平时亮一点。她心头一动，这空间向来安静，若不是有事，不会发热。
她坐起身，没点灯，静静等着。
片刻后，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她门口。
她屏住呼吸，手摸向枕下的药囊。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黑影探了进来，没说话，只是往屋里扫了一眼。随即，那身影退了出去，门轻轻合上。
脚步声远去，再没回来。
林晚星没追出去。她知道，刚才那一眼，不是偷窥，是查看她是否安好。村里新来个姑娘，住破屋，孤身一人，有人担心也正常。可这人夜里还来巡一趟，不像普通村民。
她重新躺下，把玉镯往袖子里拉了拉。
天快亮时下了点小雨，瓦片上沙沙响。她醒得早，坐起来理了理头发，把昨夜垫床的砖头挪了挪，发现底下压着张旧报纸。她抽出来抖了抖，是半年前的县报，头版写着“防汛工作表彰名单”，下面一排名字，最后一个被雨水泡糊了，只能看清姓江。
她把报纸折好塞进包袱，起身开门。
雨己经停了，空气清透。隔壁那扇门开着，院子里晾着件军装，随风轻轻摆。那只军壶挂在屋檐下的钩子上，壶嘴朝下，滴着水珠。
她刚想走过去道声谢，院里走出个人，手里端着个搪瓷盆，里面是半盆玉米糊。他看见她，顿了一下，把盆放在门槛上，转身进了屋，门关上了。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那盆玉米糊。盆边上搁着双筷子，洗得发白。
她没动那盆东西，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鞋帮上沾着泥，是从老家带来的最后一双布鞋，底子己经磨薄了。
她转身回屋，从青梧园里取出一小包晒干的野菜，是前两天用灵泉催熟的荠菜，叶子绿得发亮。她把菜放进一个粗碗里，加了点盐，端到隔壁门口，放在玉米糊旁边。
然后她回屋收拾床铺，把草席卷起来，砖头归回墙角。正弯腰时，听见外头有动静。
她走出去，见隔壁门开了，那人端着盆站在门口，低头看着碗里的野菜。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点了点头，端着盆回了屋。
她回屋关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
中午时候，她出门转了转，找到村里的公用水井。打了桶水回来，泼了门前的泥地，又洗了把脸。刚把桶放下，就见那人身穿军装走出来，肩上挎着工具包，像是要出远门。
她站在门口没拦他，只问了句：“你常在这儿住？”
他停下，看了她一眼：“临时安置。县里派我来修水利。”
“那你……是兵？”
“退伍了。”他说完，迈步要走。
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脚步顿了顿，回头：“江临舟。”
说完，他沿着村道往坡上去，背影挺首，军装后领磨得发毛。
林晚星站在门口，看着他走远。玉镯贴着手腕，热度退了，恢复如常。
她转身回屋，把门关上，从包袱里拿出县报，翻到那页表彰名单。她盯着那行被泡糊的名字，手指慢慢划过“江”字。
窗外，风穿过破窗纸，发出轻微的哨音。那只军壶还挂在檐下，壶身刻字对着阳光，泛着旧金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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