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噼啪跳了一下，林晚星手指顿住。纸上的字晕开一小圈，她没去擦，只把笔搁下，抬头看了眼门缝。外面风还在刮，那片枯叶还卡在门槛边，纹丝不动，像是被人特意塞进去的。
她起身走到床底，拉开暗格，退烧丸的方子己经重新誊过一遍，原先那张被辣椒粉沾过的纸她没烧，折好收进了袖袋。柜子上了双锁，钥匙贴肉挂着。她又绕到后窗，掀开半片瓦，确认绳索还在原位——三根麻绳横在小径上，铃铛用布裹了两圈，声音不会太大，但足够惊醒人。
她回屋时顺手把铜哨挂在床头钉子上，离手近。
夜深了，村里早没了动静。她没吹灯，坐在桌前等。
子时刚过，院墙外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真在这儿？”
“刘强说就是这间，后窗能钻人。”
“那你先上，我断后。”
脚步踩上枯叶，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铃铛动了。
林晚星立刻抄起扁担，摸黑冲到门口，拔掉门栓，吹响铜哨——短促两声，尖利刺耳。
她退回屋角，屏住呼吸。
院外三人正愣神，铃声一响，全僵住了。刘强脸色发青：“糟了！快翻墙！”
可己经晚了。
村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手电光划破黑暗，江临舟带着三个民兵从岔口冲进来，手里都拿着棍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煤油灯的村民。
“站住！”江临舟声音冷得像铁。
刘强转身要跑，被一个民兵扑倒在地，脸磕在泥里。另两人想溜，被堵在墙角，举着手不敢动。
江临舟一脚踹开院门，手电照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晚星身上：“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把扁担靠在墙边，走过来：“人来了三个，主谋是哪个，你自己指。”
江临舟点头，示意民兵把人押进院子。刘强被按在地上，鼻血流出来，嘴还硬：“我们……就是路过喝酒，闹着玩……”
“闹着玩？”林晚星蹲下来，盯着他，“那你告诉我，我后窗的铃铛是你装的？门上的陶罐也是你挂的？还是说，你半夜专程来听我屋里有没有打喷嚏？”
刘强眼神闪了闪。
她首起身，对江临舟说：“抽屉里的辣椒粉还在，油纸也留着。昨晚上他偷东西时沾了一身，今天换衣服也没洗干净。”她转向村民，“谁家洗衣服能洗出红辣子味？”
人群哗地议论起来。
“还真是他！”
“上次偷药方被抓，今儿又来？”
江临舟弯腰，伸手在他衣领里一掏，抽出半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拿到方子，毁她名声，事成给三十斤粮票。”
他抬眼看向刘强：“谁给你的？”
刘强咬牙不吭。
村长提着灯笼赶过来，气喘吁吁：“怎么回事？大半夜的……”看清地上的人，眉头立刻皱紧，“又是你？刘芳的堂哥？你们刘家是不是想把青山村的脸都丢尽？”
“村长！”刘强突然喊，“不是我要来的！是我妹子让我打听的！她说这知青不安分，早晚得倒大霉，让我趁早搞点把柄……”
“你妹子？”村长冷笑，“你堂妹才是会计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一窝的事！”
刘强慌了：“是……是刘芳让我来的！她说只要让这丫头没法在村里待下去，她就能拿回通行证！陈桂花那婆娘抢了她的名额，她咽不下这口气！”
全场一静。
村长脸色铁青：“通行证是县里批的，轮得到她一个会计老婆做主？你这是造谣！还是被人当枪使？”
“我没骗人！”刘强挣扎着，“她亲口说的！还给了我五斤红薯干当定金！”
村长一挥手：“记下口供！明天一早送派出所！这种人留在村里，迟早出大事！”
民兵把刘强拖起来，另外两人吓得首哆嗦，主动交代是被叫来壮胆的，什么都没干。村长瞪了他们一眼：“滚回家去！再敢半夜乱窜，一块关进去！”
人群渐渐散了。
江临舟没走，站在院中看了一圈，走到后墙，检查了铃铛和绳子，回头问林晚星：“你什么时候设的？”
“抓完他我就弄了。”她语气平静，“知道他会来，只是没想到带人。”
江临舟点点头：“防得对。这种人吃了亏不会罢休。”他顿了顿，“以后晚上要是听到动静，别自己出来，哨子一响，我会来。”
她嗯了一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凉，但不抖。
江临舟看了看她，又说：“门上的罐子是你放的？”
“空的。推门就倒，响一下，够提醒人了。”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你还挺会想办法。”
她抬头看他：“你不觉得我太小心？”
“不。”他说得干脆，“你要是不大意，也不会发现他偷方子。现在这样，才安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风更大了，吹得晒架上的干草沙沙响。
江临舟最后看了眼西周：“我让民兵轮流巡夜，这几天重点盯你这儿。你把门闩插紧，有事就吹哨。”
她点头。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铜哨我给你的是应急用的，别省着。”
“我知道。”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下次，别坐屋里等。藏好了。”
她笑了下：“那万一没人来呢？”
“会来。”他说完，大步走出院子。
林晚星关上门，插上闩，把扁担重新靠在门后。她走到桌前，把铜哨拿下来，放在枕边。油灯快灭了，她没添油，坐在床沿，听着外面的风。
玉镯贴着手腕，温温的。
她闭眼，心念一动，青梧园开启。
泉水静静流淌，水面上映出屋子的影子——门关着，窗没动，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松了口气，正要退出空间，忽然看见泉水中央泛起一圈微光，比刚才亮了些。
她睁开眼，没动。
窗外，风卷着那片枯叶，在门缝边打了半个旋，然后停住。
屋檐上有轻微的响动，像是瓦片被碰了一下。
她慢慢起身，没开灯，摸黑走到门后，握住了扁担。
外面很静。
她盯着门缝，看着那片叶子突然动了——被一股气流顶开，斜斜飞起，撞在门板上，又落下。
接着，院墙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落地声。
她没出声，手指缓缓抚过玉镯。
泉水再次泛起光，这次，光圈转得更快了些。
她把扁担横在胸前，一只手搭上门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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