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那片枯叶，在门缝边打了半个旋，又落定。
林晚星没动，手里的扁担横在胸前，指节压得发白。屋檐上的响动消失了，可玉镯贴着腕子，温得不寻常，像有热流从里头渗出来。她屏住气，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远处狗叫停了，风却更急，刮过晒架时带起一阵沙沙声。她慢慢松开一点手劲，把扁担轻轻放回门后原位，转身摸黑走到桌前，将铜哨解下来攥进掌心。
天还没亮透，窗外灰蒙蒙的，她穿好鞋，披上洗得发毛的蓝布衫，推门出去。
村道上静得很，连鸡都没打鸣。她快步往山坡走，心里压着事——昨夜那三人是冲她来的，可刘强背后还有谁？她不信一个堂哥能支使得动两个帮手。走到半路，大队部的喇叭突然响了，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今晚有强降雨，各户注意防涝，农田及时排水……”
她脚步一顿。
药田在坡下洼地，三亩灵泉浇出来的药材正到了收成时候，若真下大雨，积水一泡，根全烂了。她拔腿就跑。
赶到地头时，人影己经晃在田埂上。刘芳穿着红底花棉袄，脚上踩着胶鞋，正带着两个妇女往药苗里走，一边踩一边说：“这些野草长得倒旺，占着集体的地，还不铲了？”
泥土被踩得陷下去，几株刚冒头的黄精嫩芽被碾进了泥里。
林晚星冲上去，一把抄起靠在田边的扁担，横在身前：“谁让你动我的药？”
刘芳回头，嘴角一扯：“哟，知青姑娘起得早啊？这地是村里的，你种私田没人管，可也不能赖着不走吧？再说了，这算药材还是算菜？有证吗？”
“证在村长那儿存着。”林晚星站稳了，“我拿自留地换的种子，签了字画了押。你要毁一株，我就记一笔账，将来治你关节疼的时候，加倍收钱。”
旁边那两个妇女互相看了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刘芳脸沉下来：“你还敢威胁我？昨儿晚上你抓了我堂哥，今儿就想讹我？告诉你，这地我要清定了！”
她说着抬脚又要踩。
林晚星往前一步，扁担尖抵住她鞋面：“你再往前半步，我就当众揭你老底——你堂哥被抓时亲口说的，是你让他来偷方子，还许了粮票好处。民兵昨夜都录了口供，你要不要现在听听笔录？”
刘芳僵住。
远处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手电光划过田埂。江临舟带着三个民兵从山路上走下来，军装扣到最上面一颗，脸色冷得看不出情绪。
“怎么回事？”他问。
刘芳立刻换上委屈样：“江干事，我是为集体着想啊！这知青私自占地种东西，还不让清理，还拿话吓唬人……”
江临舟没看她，目光扫过被踩踏的药田，眉头皱紧：“谁准你们擅自破坏他人种植作物？这是生产资料，不是野草。”
“可这地……”
“地归集体没错。”江临舟打断她，“但她有村委书面许可，种的是药材，受保护。你们的行为己构成破坏集体生产秩序，再不离开，按条例处理。”
刘芳脸色变了：“你护着她？”
“我只讲规矩。”他说完，转向林晚星，“人走了吗？”
“跑了两个，这个带头的刚被我拦下。”
江临舟点头，对民兵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一左一右站定，刘芳咬着嘴唇，狠狠瞪了林晚星一眼，甩手走了。那两个妇女赶紧跟上，走得跌跌撞撞。
风猛地大了起来，吹得田边的草伏倒一片。天上乌云压得低，灰黑色一层叠一层，远处雷声滚过来，闷闷的。
江临舟抬头看了看天：“雨要来了。”
林晚星盯着自己的药田——三亩地，黄精、白术、丹参都熟了，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割晚一天都可能烂在地里。她咬了咬牙：“得抢收。”
“一个人不行。”江临舟脱下军装外套，铺在田埂一块干净石头上，“我帮你。”
她愣了下：“你不用回队里？”
“巡逻刚结束。”他挽起袖子，从她手里接过镰刀，“先割哪块？”
“黄精那边，根最怕水泡。”
他点点头，弯腰就开始割。动作利落，一镰一排，不乱不急。林晚星回神，也蹲下忙活。她割一捆，趁他不注意，迅速塞进青梧园，再取出来己是干爽整齐的成品，码在田边。
雨点开始落下来，先是零星几滴，砸在叶子上啪啪响。接着越下越密，打在脸上凉飕飕的。
江临舟把自己的军装盖在刚堆好的药捆上：“先护住这批，等雨小点再运回去。”
“嗯。”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割。
风卷着雨斜着打过来，头发贴在额角，衣服湿了大半。她顾不上，只盯着眼前的苗。江临舟割得快，但手背被草叶划出几道红痕，他像是没感觉，一首没停。
“你手流血了。”她终于开口。
“小口子。”他低头看了眼，“不碍事。”
她从药囊里摸出一小瓶药膏，递过去：“擦一下，别感染。”
他接过，拧开闻了闻：“你自己做的？”
“嗯，加了点灵泉水。”
他没多问，抹在伤口上，凉丝丝的，火辣感立刻轻了。他抬头看她：“你还藏着好东西。”
她笑了笑：“救命用的。”
雨更大了，哗啦啦地砸下来，田里开始积起小水洼。闪电劈过天际，照得整片山坡亮了一瞬。
“不能再拖了。”江临舟站起身，“得把药运走。”
“路滑，扛不动。”她说，“等雨小点再说。”
“等不了。”他看着天，“这种雨不会停，只会更大。”
他弯腰抱起一捆药，用军装裹紧，往肩上一扛：“我先送一批到你屋檐下放着，来回两趟就行。”
“你一个人太慢。”
“那你在这儿接着收，我来回跑。”
她摇头：“一起干完再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淋着搬。”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放下药捆，重新拿起镰刀。
两人继续割，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手上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药一捆捆堆起来，又被悄悄送进青梧园，再拿出来时整齐干燥，像没沾过一滴水。
雷声越来越近，风刮得人站不稳。远处山梁上的树影在雨幕中晃动，像一群奔跑的人。
林晚星忽然觉得手腕一烫。
玉镯发热，比刚才更明显。她低头看，那一圈翠绿泛着微光，一闪一闪，像是在催她。
她抬头望向山口——来路还在，但雨帘太密，己经看不清村道了。
江临舟抹了把脸，喘着气问：“怎么了？”
她没答，只是抓紧了手里的镰刀。
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她弯下腰，继续割最后一排丹参。
江临舟也蹲下来，和她并排。
他们的肩膀挨得很近，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发僵，可手里的活一点没停。
一捆药刚割完，江临舟伸手去接，她递过去时，指尖碰到他的掌心。
很凉，但有力。
他接过药，往田埂放，回头说：“还有一片。”
她点头，转身走向最后那垄黄精。
雨中，两人的身影弯在田里，像两棵不肯倒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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