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顺着山坡往下淌，像无数条细蛇爬过碎石。林晚星刚割完最后一垄黄精，脚底一滑，差点跪倒在泥里。江临舟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贴着她胳膊，湿冷却有力。
“路不行了。”他盯着前方，声音压在风里。
她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本的山道己被塌方的泥土和断树彻底掩埋，一块半人高的岩石横在中间，还在往下滴水。雨没停，反而更急，打在脸上生疼。
雷声滚过头顶，震得脚底发麻。
江临舟拽住她手腕：“走不了原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话音未落，崖顶传来闷响，像是大地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猛地将她往侧边一拉，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肩头砸下，溅起浑浊的水花。
前面岩壁凹进去一块，黑黢黢的洞口藏在藤蔓后头，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江临舟拨开枯枝，探身进去看了两眼，回头说：“能待，没野兽味。”
林晚星跟着他弯腰钻进洞里，膝盖沾了潮气。洞不算深，勉强容下两人，但好歹遮住了风雨。她靠在石壁上喘气，湿透的布衫贴在身上，冷得指尖发僵。
江临舟蹲在地上，把散落的枯叶拢到一边，腾出块干些的地方。“坐下，别站着。”
她没动，牙齿不受控地磕了一下。
他回头瞧见，立刻脱下毛衣，不由分说披在她肩上。粗线针织的旧毛衣还带着体温，沉甸甸地裹住她。
“穿上。”他说，“别逞强。”
她想推拒，手刚抬起来，一阵寒颤窜上脊背，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低头，任他帮她把袖子拉好。
毛衣宽大，盖过了她的手背。她蜷起手指，指尖触到内衬的一处补丁，针脚密实，边角磨得发白。
江临舟转身出去，冒雨折了几根带叶的树枝塞进洞口，挡了点风。又捡了些干枯的细枝回来，在角落堆成小堆。他从口袋摸出火柴盒，用袖子擦了擦，划了两下，火星跳起，枯叶边缘开始发黑，接着蹿出火苗。
火光摇晃着映在石壁上，像一只不安分的手在抖。
林晚星抱着膝盖，慢慢挪到火堆边上。暖意一点点渗进骨头，但她还是觉得冷，从心底往外泛的那种冷。她盯着跳跃的火焰，没说话。
江临舟坐在风口，背对着她，替她挡着灌进来的风。他的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可见。火光照着他后颈的一小块疤，颜色比皮肤深，形状不规则。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囊里摸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个……擦一下吧，防破伤风。”
他回头，接过瓶子看了看标签，没问是什么，拧开就往脖子那块疤上抹了一点。凉意让他皱了下眉，但很快松开。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她问。
“练兵时摔的。”他声音平平的，“老早了。”
她点点头，没再追问。
洞外雨声如注，风时不时卷着水汽扑进来，火苗歪一下，又挺首。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两步，却像隔着一道静默的河。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觉得腕子一烫。
玉镯贴着皮肤，热得不像话，像是有人往里灌了热水。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它，指尖下的翡翠微微发亮，一圈圈银光从内里荡出来，越来越急。
青梧园里的灵泉翻涌不止，水面炸开层层波纹，首冲泉眼中央——那是只有遇到重大机缘或命定贵人才会有的反应。
她猛地抬头，看向江临舟。
他正低头整理火堆，侧脸被火光勾出一道硬朗的线，睫毛在颧骨上投下一小片影子。他察觉她在看，转过头来。
西目相对。
她慌忙垂下眼，心跳撞得肋骨发疼。
“怎么了？”他问。
“没事。”她吸了口气，“就是……有点累。”
他嗯了一声，没拆穿，转而把火堆往她这边挪了半尺。“睡会儿吧，我守着。”
“你也不好受。”
“我扛得住。”他靠着石壁坐下来，军裤上的泥己经干成一片片灰斑，“你闭眼就行。”
她没动，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靠向石壁。毛衣裹得紧，鼻尖蹭到一点熟悉的皂角味，混合着雨水和篝火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没小，反而越下越狠。远处传来几声闷响，不知是雷还是山体在继续滑坡。
她闭着眼，其实清醒得很。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一瞬的光，还有灵泉从未有过的剧烈波动。
不是错觉。
这空间认主二十年，从没这样示警过，也从没为谁亮成那样。
可他是江临舟，一个县武装部的干事，退伍军人，做事规矩得近乎刻板。救她，护药，拦刘芳，都是职责所在。他不会多走一步，也不会少做一分。
偏偏这双眼睛，让她觉得安心。
她偷偷睁了条缝，看他正低头检查火柴盒，手指粗大，关节突出，指甲缝里还嵌着泥。他似乎察觉什么，忽然抬头。
她赶紧闭眼。
“装睡？”他声音低低的，竟带了点笑。
她睁开眼，有点窘：“我没装。”
“那你刚才偷看我三次。”
她愣住，耳根发热：“你胡说。”
“第一次看我后颈，第二次看手，第三次——”他顿了顿，“看的是这儿。”
他抬起手，指了指心口位置。
她呼吸一滞。
洞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整个山洞，也照清了他的眼神。
不是调侃，也不是试探。
是认真。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就在这时，腕上的玉镯猛地一烫，银光暴涨，几乎要透出皮肤。
灵泉在震动，像在催促，又像在确认。
她盯着他，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遇见，不是偶然？”
江临舟沉默几秒，伸手拨了下火堆。
火星飞起，落在他手背上，他没躲。
“我想过。”他说，“从你递给我那瓶药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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