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提着水桶从井边回来，天光正好照在院门口的青石板上，水面晃出一圈圈细碎的光。她刚把桶放下，就听见墙外传来压低的声音：“……你说那孩子真是她治好的？我可听说了，高烧退得那么快，准是撞了邪祟，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另一个声音接得很快：“可不是嘛！她娘死得早，她自个儿命硬活下来，指不定就是克亲的相！你没见她右眼角那颗红点？那是煞气凝的。”
林晚星的手顿了一下，指尖还搭在桶沿上。她没抬头，也没转身，只是慢慢首起腰，把袖口的药囊往上推了推，露出手腕上的玉镯。裂痕还在，贴着皮肤温温的，像有股热流在底下走。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反而翘了翘。
这阵风来得不意外。昨夜救人，玉镯微震，她就知道要出事。现在不过是王秀兰动手了，比她想的还慢了一步。
她拎起桶，绕过院子，故意踩出些响动，一边走一边扬声：“哎哟，谁在背后嚼舌根呢？大清早的不喝粥，倒喝起凉水来了？”
墙外窸窣几声，人影一散。她也不追，径首走到柴房后头的小道，那儿通村口老槐树，平日里妇人们最爱聚在那儿纳鞋底、晒豆角。
果然，树底下己经围了几个人。王秀兰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端着个青瓷杯，慢悠悠吹着茶沫，脸上挂着慈和笑。她旁边站着张婆子和周婶，正说得热闹。
“……我可不敢让娃靠近她，谁知道是不是真本事，还是拿命换的？”周婶摇着蒲扇，话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周围人都听见。
林晚星抱着竹匾走过去，里面是刚洗好的金银花，摊得整整齐齐。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妈，今儿起得真早啊。”
王秀兰眼皮都没抬：“嗯，村里出了大事，我能睡安稳？”
“啥大事？”林晚星把竹匾放在树荫下，蹲下身铺开草席，“莫不是李婶家娃又发烧了？我昨儿还说让他多穿点，夜里凉。”
“人好了。”王秀兰终于看她一眼，语气淡淡，“可好得太邪门。大夫都说高热惊厥难救，你倒一摸就好，这不是巧了？”
林晚星眨了眨眼，忽然拍腿笑了：“哎呀！难怪我家祖坟今早冒青烟了！我还纳闷呢，咱家穷得连鸡都瘦三圈，咋就突然显灵了？敢情是先人知道我救了人，高兴得烧纸钱庆祝呢！”
众人一愣。
张婆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丫头，祖坟冒青烟还能看见？”
“我不但看见了，还闻见纸灰味儿了！”林晚星一本正经，“要不咋解释我一个黄毛丫头，突然会治病？肯定是祖宗托梦，说‘闺女啊，咱林家不能绝后，你得撑起来’！”
这话一出，树底下哄堂大笑。
“说得对！要是真克亲，她能活得比谁都结实？”
“人家救了人，你们倒说她招邪，良心让狗吃了？”
“我看是有些人眼红，看不得别人好！”
王秀兰脸色一沉，茶杯重重搁在石墩上，瓷盖磕出清脆一响。她没再说话，起身拍拍裙子：“随你们怎么说，我是为全村安危着想。有些事，宁可信其有。”
林晚星低头整理草药，嘴角笑意未散，眼神却冷了下来。
风波看似过去了，但她清楚，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一早，她挎着小布包去了李婶家。孩子正坐在门槛上啃玉米棒子，见她来了，咧嘴一笑，奶声奶气喊：“姐姐！”
李婶赶紧迎出来：“星丫头，你可来了！这娃昨晚做了个梦，说梦见个穿白衣服的奶奶给他喂水，醒来就说不头疼了。”
林晚星把手里的小纸包递过去：“我用山楂加点甘草泡了水，晒成了片，一天两片，压压惊，也开胃。”
“你心真细。”李婶眼眶有点红，“外头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别往心里去。咱们老百姓最讲实在——你救了人，就是恩人。”
“他们也是怕嘛。”林晚星轻声说，“换个位置，我也信不过突然冒出的‘神医’。可药效摆在那儿，孩子活蹦乱跳，比啥都强。”
李婶用力点头：“你放心，我这张嘴也不是摆设。谁再说闲话，我就把娃拉出来站他面前——‘你来治一个试试？’”
林晚星笑着告辞，顺路在村道上晾药。她每走一家，就从布包里取出一片薄荷叶，递给正在择菜的妇人：“驱驱暑气，提提神。”
“星丫头，你这叶子咋这么香？”陈家媳妇捏着叶子闻了闻。
“自家种的，晒的时候挑了最嫩的。”她笑，“要真克亲，我能天天采新鲜的给你们？早被门槛绊断腿了。”
人群又笑起来。
有人打趣：“那你得小心点走路，别哪天真摔了，大家可就没薄荷叶了！”
“摔了也得爬起来送。”林晚星扬声道，“总不能让全村人中暑。”
她一路走，一路送，话不多，句句落地有声。那些原本将信将疑的人，也开始主动跟她搭话问药方。
傍晚时分，她刚收完药，王秀兰从主屋出来，站在台阶上冷冷看着她：“有些人啊，本事不大，名气倒响，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林晚星转过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娘说得是，女儿谨记。”
说完，她抬高声音对路过的大刘媳妇道：“我娘今早还念叨呢，说我救了人是积德，让祖宗保佑咱全村平安。她说，咱们林家虽然穷，但心不能歪，善事要做，名声要正。”
大刘媳妇连连点头：“你娘真是明事理的人。”
王秀兰站在原地，脸一阵青一阵白，终究没再开口，转身回了屋。
林晚星站在院子里，看着西边渐暗的天色，轻轻活动了下手腕。玉镯贴着皮肤，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什么。
她没急着进屋，而是走到院角的草药堆旁，把今天采的几味药重新翻检一遍。金银花、夏枯草、车前子，全都晒得干爽。她拿出一个小布袋，把几片灵泉泡过的黄精悄悄裹进去，准备明天给体弱的老人送去。
远处传来狗吠，夹着孩童嬉闹声。她抬头看了看自家窗户，窗帘半掩，行李还静静躺在床头——那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下乡要用的东西。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朝屋里走去。
刚到门口，李婶匆匆跑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星丫头！大队通知下来了，说有人举报你私藏禁书，明天要来搜查行李！”
林晚星脚步一顿，抬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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