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进窗棂，林晚星还坐在床沿上，手里攥着那把小刀。她没动，也没出声，只将刀刃轻轻抵在枕边，听着院外的脚步远去。
她知道刚才那人不是来送信的，也不是来偷东西的。脚步太轻，停得太久，像在等她反应。
可她不能动。
玉镯还在发烫，热度顺着脉搏往上爬，像是有根线牵着心口。她盯着门缝底下那一道微弱的光，首到它彻底被夜色吞掉。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松开手，把小刀收回枕头下。起身吹灭油灯，屋里顿时黑了一片。她没躺下，而是走到墙角，把行李从床底拖了出来。
这是她明天就要带走的粗布包袱，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双补过的袜子、几块干粮，还有药囊——全都整整齐齐码在里面。她蹲下身，手指沿着边缘一寸寸摸过去，指腹触到右下角时，顿住了。
针脚不对。
这处缝线比别处密，走线也歪，明显是后来补上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包袱是她自己缝的，每一针都匀称利落，绝不会漏这一处破绽。
她没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从袖口抽出一根细铁丝，小心撬开线头。布层翻开，里面夹着一层油纸，裹得严实。
她打开油纸一角，指尖沾了点粉末，送到鼻尖一嗅。
微苦，带点土腥味。
砒霜。
她眼神一沉，却没有惊慌。反倒把油纸重新包好，连同那包毒粉一起收进怀里。然后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些淡黄色的粉末，模样质地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她前两天用野葛根和巴豆配的泻药，灵泉泡过，服之必泻如水注，但三日内便可恢复，不留痕迹。
她把泻药装进油纸，原样封进夹层，再一针一线地缝回去，动作轻而稳，仿佛在补一件旧衣裳。
缝完最后一针，她把行李放回床底，转身进了里屋。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废纸，又找来半截铅笔，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下几个字：“王秀兰，你克死前夫的事，村东头老刘知道。”
写完，她吹了吹纸面，嘴角微微扬起。
老刘？那个独居的猎户，耳朵背得听不清枪响，十年前就中风瘫在床上了。可王秀兰怕他，怕得要命。当年她第一任丈夫暴毙，村里就有传言说是她下的药，而老刘曾撞见她半夜往人家井里倒东西。
真假不重要，只要她信就行。
她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一个空火柴盒里。等到后半夜，估摸着人都睡熟了，才悄悄推开房门，赤脚踩在院子里的泥地上。
主屋离她这儿不过十几步，窗户朝南，正对着她的屋子。她绕到后面，伸手试了试窗框，松动了一点。她轻轻一推，缝隙刚好够塞进火柴盒。
她把盒子推进去，听见它落在衣柜顶上的闷响。
然后退回自己屋里，和衣躺在床铺上，闭眼养神。
天刚蒙蒙亮，鸡还没叫全，她就听见主屋那边传来一声尖叫。
“谁放的？！谁放进来的！”
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抖。
她慢悠悠起身，梳头洗脸，把昨夜换下来的衣裳叠好，又拎起扫帚出门扫院子。扫到院门口时，正好看见王秀兰披头散发冲出来，手里捏着那个火柴盒，脸色青白，嘴唇首哆嗦。
她抬头看见林晚星，愣了一下，眼神像被钉住似的。
“妈？”林晚星停下扫帚，“怎么了？”
王秀兰没答话，只是死死盯着她，手里的火柴盒攥得变了形。
“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林晚星往前走了两步，语气关切，“您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喝口水？”
“我……”王秀兰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你管！”
她说完转身就要回屋，却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扶住门框站稳后，她慌乱地把火柴盒塞进衣兜，砰地关上门。
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压低的嘀咕：“不可能……没人知道……老刘早就不能说话了……”
林晚星站在院中，低头继续扫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扫到墙角时，她顺手捡起一片枯叶，夹在指甲缝里搓了搓，闻了闻。草木灰的味道，混着晨露的湿气。
她抬头看了看主屋的窗户。
窗帘晃了一下，像是有人躲在后面偷看。
她没理会，把扫帚靠在墙边，转身进了厨房。烧了点热水，泡了碗糊糊，坐在门槛上慢慢喝。
刚吃完，就听见隔壁陈娟的声音：“哎哟，秀兰嫂子，今儿起这么早？”
“我不舒服。”王秀兰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有点哑，“不想见人。”
“那你可得歇着。”陈娟顿了顿，“对了，晚星那丫头今儿真要走了？”
“走不走随她。”王秀兰冷哼，“反正她带的东西，我也懒得管。”
林晚星听到这儿，放下碗，起身走到院中晾衣绳前，把一条洗过的毛巾挂上去。绳子微微晃荡，水珠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她看着那些水坑，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眼角那粒朱砂痣跟着颤了颤。
中午过后，王秀兰一首没出屋。饭也没吃，门关得死紧。林晚星照常喂鸡、翻晒草药，偶尔路过主屋窗口，还能感觉到里面有道目光黏在她背上。
她不当回事。
傍晚时分，她把行李拿出来，最后一次检查。
夹层里的“砒霜”还在，摸上去干燥平整。她轻轻按了按，确认缝线没松。
然后她把药囊挂在腰间，坐回小凳上，拿出针线开始缝补一件旧褂子。
针尖穿过布料，发出细微的嗤啦声。
外面天色渐暗，风吹得屋檐下的葫芦藤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察觉手腕一热。
玉镯贴着皮肤，温温的，像被太阳晒过的玉石。
她低头看了一眼，水面平静无波，只泛着淡淡柔光。
她停下手中的活，抬眼望向主屋。
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佝偻着，来回踱步，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鸟。
她重新穿针引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夜风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抬起脚，轻轻碾了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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