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滩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我沿着荒僻的河谷向北疾行。百晓生的话语如同毒藤般缠绕在心头——“容器”、“力量”、“反噬”、“西南山谷”。每一个词都沉重得让人窒息,将顾天穹那本就庞大的阴影涂抹得更加狰狞非人。
但我此刻无暇细思这骇人的图景。一个更迫切的念头灼烧着理智——谢洵。他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会在哪里?
“鼹鼠”牺牲自己开启的生路,绝不仅仅是让我一人逃生。那老狐狸必然还有后手!我猛地停住脚步,摊开那份真实的卷宗,就着昏暗的天光,手指再次仔细抚过每一寸纸张,每一个墨点。
一定有!一定还有“鼹鼠”留下的、更隐蔽的提示!
指尖在记录“灰雀”行动的那一页右下角反复。那里有一小片污渍,像是墨迹未干时被不小心蹭到,形成了几个极淡的、不规则的同心圆。之前只当是寻常污损,此刻心中存了疑,再细看,那圆心的墨点似乎格外深重,且…微微凸起?
我用指甲小心地刮擦那圆心。一层极薄的、与纸张颜色无异的涂料被刮去,露出下面一个针尖大小的、更深的墨点!而在那墨点旁,借着最后的天光以特定角度细看,竟用几乎透明的药水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若散,则聚于北三十里废烽燧。
北三十里废烽燧!
心跳骤然加速!“鼹鼠”果然料到了!他料到了可能发生的分散,留下了汇聚的地点!
没有丝毫犹豫,我立刻改变方向,折向往北,朝着记忆中地图标注的那处废弃烽燧台发足狂奔。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火,灼烧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三十里山路,在焦虑和希望的双重煎熬下显得格外漫长。当我终于远远望见那座矗立在荒芜山脊上的、残破的黑色剪影时,天色己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一弯冷月悬在天边。
我伏低身体,借助嶙峋的怪石和枯草丛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烽燧台下,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刮过石缝的呜咽。
难道我来晚了?或者…这只是又一个陷阱?
我屏住呼吸,匕首滑入掌心,一点点挪到烽燧台背风的入口处。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息。
咬了咬牙,我矮身钻了进去。
里面空间不大,弥漫着尘土和干草的味道。月光从瞭望口的缺口斜斜照入,在地面投下一小片清冷的光斑。
光斑之中,一个人影靠坐在墙角,头颅低垂,一动不动。他身上穿着破烂肮脏的布衣,像是从哪个死尸身上扒下来的,脸上也满是泥污,但那身形轮廓…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动静,那人影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泥污之下,是苍白如纸的皮肤和深深凹陷的眼窝,但那眉眼,那紧抿的唇线…
“…咳…”他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剧痛的吸气声,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几乎听不见声音,“…来的…真慢…”
是谢洵!
他还活着!
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下一秒,我才猛地冲过去,扑到他身前,手指颤抖着却不敢碰他:“你…你怎么…”
他看起来糟糕透顶,比在义庄地下分开时更虚弱,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上虽然换了衣服,但依旧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和伤口的腐臭。
“…死不了…”他扯动嘴角,想做出那个惯有的、讨人厌的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老狐狸…临了…还算…有点良心…”
“是‘鼹鼠’?他救了你?”我急声问,赶紧拿出水囊凑到他唇边。
他贪婪地喝了几小口,缓了口气,才断断续续地道:“…嗯…那密道…不止一个出口…他早就…留了后路…把我…推进了另一条…更短的滑道…首接通到…义庄后山的乱葬岗…”
他歇了歇,眼中闪过一丝沉痛的晦暗:“…他自己…却留下来…启动了…自毁的机关…堵死了路…也…拖住了顾天穹和那些杀手…”
“鼹鼠”…用自己作饵,与敌人同归于尽,只为给谢洵争得这片刻生机…
“…他最后…跟我说…”谢洵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告诉那丫头…别忘了…价钱…很贵的…’…”
我的眼眶猛地一热,狠狠别过头去。
沉默了片刻,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检查他的伤势。换上的破烂衣服下,伤口被简单处理过,撒了金疮药,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尤其是内腑的震荡和毒素的残余。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我沉声道,“顾天穹的人随时可能搜过来。”
谢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恢复了些许锐利的光。“…‘鼹鼠’…还说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百晓生关于“潜蛟”是“人选”、“容器”,以及顾天穹可能遭受力量反噬的推测,快速而清晰地告诉了他。最后,我说出了那个西南山谷的名字。
谢洵听完,沉默了良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他扯出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容器?他想把自己…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半天才平复,气息更加微弱,但眼神却亮得骇人:“…西南山谷…必须去…不仅要阻止他…更要…彻底毁了那地方…”
“你的伤…”
“…路上…死不了…”他打断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次次失败,最终靠着我手臂的支撑才勉强站稳,重量几乎完全压过来。“…顾天穹…现在一定以为…我们死了…或者…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别处乱找…这是…最好的时机…”
他喘着气,分析着局面,那熟悉的、属于顶尖杀手的冷静和算计又回到了他身上,尽管身体己濒临极限。
“…他自信…享受掌控…这就是他的弱点…”谢洵低声道,像是在重复我的话,又像是在制定新的计划,“…我们去西南…不仅要躲…更要…给他准备一份…‘惊喜’…”
月光下,我们两人相互扶持着,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冰冷的决绝,一步步挪出这废弃的烽燧,再次投入无边的夜色。
前路通往西南边陲,通往那个记载着封印与不祥的山谷,也通往与那个己然疯狂的、视众生为棋子的楼主最终的对决。
而这一次,我们不再是仓皇逃窜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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