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狭窄、充斥着难以言喻恶臭的地下通道,成了我们唯一的庇护所。身后,听雨楼方向传来的那声非人咆哮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混乱,如同追命的鼓点,敲打得我们心脏几乎要炸开。我们甚至不敢回头,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跟着连滚带爬、骂骂咧咧的百晓生,在这迷宫般的黑暗中亡命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首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喧嚣,首到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嘶吼抗议,我们才敢在一个岔道口下来,浑身污泥,剧烈喘息,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
“…疯…疯子!你们两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百晓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我们,手指都在哆嗦,“…那…那是什么动静?!你们到底射了什么玩意儿过去?!”
谢洵靠坐在湿冷的土壁上,脸色苍白,肩头的旧伤显然又崩开了,暗红的血迹洇湿了衣衫,但他嘴角却勾着一丝近乎癫狂的、畅快的弧度:“…没什么…就是…给顾楼主…送了份…‘大礼’…”
“大礼?!我看是催命符!”百晓生哭丧着脸,心疼地摸了摸怀里的玉扳指,似乎觉得这玩意此刻烫手得很,“…这下完了…彻底完了…顾天穹要不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才怪!咱们都得玩完!”
“他翻不了的…”谢洵喘匀了气,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那一箭…够他受的…他现在…恐怕比我们…更想躲起来…”
他分析得没错。接下来的几天,京城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听雨楼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展开全城大搜捕,反而呈现出一种外松内紧的态势。明面上的巡逻甚至减少了,但暗地里的眼线却多了数倍,尤其是医馆、药铺附近,暗桩密布。种种迹象表明,顾天穹确实受了某种程度的“伤”,而且极力想掩盖这一点。
但这暂时的平静,并未能持续太久。
一股新的、更令人不安的暗流,开始在地下世界涌动。
先是几个常年与听雨楼有合作、负责处理“湿活”的底层帮派头目,接连离奇暴毙,死状凄惨,现场不留任何线索。
紧接着,一位负责账目、知晓不少听雨楼灰色收入来源的老账房,在家中悬梁自尽,留下一封语焉不详、充满恐惧的遗书。
然后,是两位在外地负责分舵事务、被紧急召回的香主,在返京途中遭遇“山匪”,尸骨无存。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迅速在听雨楼的中下层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不是意外,不是仇杀,这是一场来自顶层的、冷酷无情的清洗!楼主正在用最首接的方式,抹除一切潜在的、可能泄密的隐患!
“…他在剪除羽翼…稳固内部…”谢洵听到百晓生带来的这些消息时,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看来…我们那一箭…虽然伤了他…却也让他…彻底下了决心…”
“那我们怎么办?”我感到一股寒意,“他清理完内部,下一个就是我们!”
“等死吗?”谢洵忽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厉色,“…他越是这么疯…破绽…就越多!”
他猛地站起身:“…走!去找一个人!”
“谁?”
“…‘算盘李’!”谢洵吐出一个人名,“…楼里以前管刑名赏罚的老人…性子倔…得罪了顾天穹…被闲置多年…但他手里…一定还留着些…能让顾天穹肉疼的东西!”
“算盘李”住在南城一个更加破败的院子里,几乎与乞丐为伍。当我们找到他时,他正就着一点咸菜喝粥,看到我们,尤其是谢洵,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麻木。
“…谢小子?…还没死?”他声音沙哑,带着嘲讽。
“…您老都没死…我哪儿敢先走…”谢洵也不客气,自顾自拉过一张破凳子坐下,“…来找您…讨点旧账看看。”
“…没什么旧账…老了…都忘了…”“算盘李”低下头,继续喝他的粥。
“…顾天穹…在清理门户…”谢洵盯着他,缓缓说道,“…从‘灰雀’…到下面的香主、账房…一个接一个…死得不明不白…您觉得…他下一个…会想起谁?”
“算盘李”喝粥的动作顿住了,勺子停在半空,微微颤抖。
“…我一个糟老头子…早不管事了…他能把我怎样…”他嘴硬道,但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是啊…一个糟老头子…”谢洵点头,“…所以死了…也没人在意…就像前几天…西城那个老账房一样…”
哐当。“算盘李”手里的勺子掉进了粥碗里。他抬起头,脸上皱纹深刻,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洵:“…你…你到底想怎样?”
“…把您手里…关于顾天穹这些年…挪用楼里公款…暗中经营私产…甚至…可能涉及到西南那批‘货’的账本副本…给我。”谢洵开门见山,语气不容置疑,“…只有把这个捅出去…让更多人…更有分量的人…来找他麻烦…我们…还有您…才能有一线生机。”
“算盘李”脸色剧变,猛地摇头:“…没有!早就烧了!那是找死!”
“您没烧。”谢洵语气笃定,“…我知道您…‘算盘李’…雁过拔毛…何况是这种能保命的账…您肯定留着…藏在某个…只有您知道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屋子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最终,“算盘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给了我…你们能保我?”
“…不能。”谢洵回答得残酷而真实,“…但能让他…没空再来找您…或者…让来找您的人…扑个空。”
这又是一场赌博。
“算盘李”死死盯着我们,良久,他终于颤抖着站起身,走到墙角,撬开一块松动的砖石,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厚厚的账本。
“…拿去吧…”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是福是祸…看天意了…”
我们拿到账本,立刻离开。然而,刚走出院子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以及房屋倒塌的轰响!
我们猛地回头,只见“算盘李”那间破屋的方向,腾起一股烟尘!
顾天穹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我们甚至来不及悲伤或愤怒,立刻转身,再次投入逃亡之中。怀里的账本变得无比滚烫和沉重。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如同被群狼追逐的猎物,在不同的藏身点之间不停转移。追捕的力度远超之前,对方显然动了真格,动用的人手也更加诡异难缠,好几次我们都险些被合围。
最终,我们被迫逃入了北城区一片废弃的官营织造坊。这里占地极广,厂房仓库林立,通道复杂如同迷宫,是最后的藏身之所。
但我们刚找到一个相对完整的仓库躲进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仓库那破旧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月光下,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身影,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是顾天穹!
他看起来似乎与往常无异,甚至脸色还略显苍白,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死寂、如同深渊般的气息,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令人窒息。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堆满废弃织机的仓库,最终定格在我们藏身的阴影角落。
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猫捉老鼠般,享受着猎物最后的恐惧。
“…游戏…该结束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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