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风声凄厉，卷着芦苇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谢洵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上，呼吸沉重得像是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伤口处的青黑色虽己褪去些许，但高热依旧折磨着他。
“咳…”他忽然呛咳起来，好容易平复，侧过头，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弱天光看我。“…阿璃，”他声音哑得厉害，却省去了所有废话，“…水。”
我拧开水囊递过去，小心托着他后颈喂他喝了几口。水流过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些许顺着下颌滑落。
他缓了口气，目光落在我被荆棘划出数道血痕的手背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笨手笨脚…”他低声嘟囔，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以前教你的步法…都就饭吃了？躲个荆棘丛…也能弄成这样…”
我抽回手，没好气地怼回去：“嫌我笨？有本事你自己走！”
他哼笑一声，没接这话，反而问道：“…老抠给的那包东西…除了卷宗…还有什么？”
我愣了一下，从怀里摸出那个油布包，快速翻检。除了卷宗，底下竟还压着几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硬邦邦的干粮，还有一小瓶嗅起来颇为清冽的药酒。
“这老狐狸…”谢洵扯了扯嘴角，像是意料之中，“…总算没抠门到底…”他示意我把药酒递过去，拔开塞子闻了闻，便往伤口上倒。药酒触及皮肉，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角冷汗涔涔，却硬是没哼一声。
处理完伤口，他靠在壁上喘息片刻，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卷宗…再看一眼…”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凝。
我将卷宗铺开在他面前。他的手指划过“灰雀”那个代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又翻到末尾缺失印鉴的地方。
“楼主的人…”他声音低沉，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告诉我，“…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记录被抹得干干净净…却偏偏留下这么个欲盖弥彰的破绽…”他猛地咳嗽起来，眼底却翻涌着冰冷的锐光，“…要么是蠢…要么…就是故意留下的饵…”
“饵？”我心一沉。
“钓我的饵…或者…”他抬眼看向我，坡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钓所有还想追查渭桥之事的人的饵。”他顿了顿，气息有些不稳，“…楼里…是绝不能回去了。”
洞外，那规律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夜枭声又响了一下，似乎变换了方位。
谢洵神色一凛，侧耳细听片刻，脸色更加难看。“…不止一波人…”他喘着气，快速说道，“…枭声示位…是官驿常用的法子…来的怕是还有衙门的爪牙…掺和进来了…”
我的心猛地揪紧。这意味着追捕我们的力量远超想象。
“那怎么办？”我下意识追问，手指握紧了匕首。
谢洵闭目凝神片刻，再睁开时，己有了决断。“…赶紧走。”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我怔住：“你的伤…”
“死不了！”他打断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脱力又跌坐回去，只得靠着我伸过去的手臂支撑。“…扶我起来…我们不能待在这洞里…等他们合围…就是瓮中捉鳖…”
他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肩上，勉强站稳，气息粗重。“…往西北…我知道一条废弃的樵夫小径…能绕开官道…首通那座废镇…”
他指引着方向，我半背半扶着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的体温依旧烫得吓人，呼吸喷在我颈侧，带着灼人的热度。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的荒野里，芦苇刮过脸颊，留下细密的刺痛。
“听着，阿璃…”他伏在我肩上，声音因颠簸而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找到‘鼹鼠’…未必就能拿到答案…那老家伙…滑溜得很…但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他凭什么信我们？”我吃力地避过一个水坑。
“…就凭…”谢洵喘了口气，一字一顿道，“…‘灰雀惊蛰，潜蛟出水’这八个字…你记牢了…”
灰雀惊蛰，潜蛟出水。
这八个字像带着某种特殊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入心底。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了更为嘈杂的人声和犬吠，似乎正在逼近我们方才藏身的洞穴。
我们没有回头，只是更加快了脚步，相互扶持着，踉跄却坚定地向着西北方向，隐入更深沉的夜色与荒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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