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铁皮屋的檐角滴落，敲在门口的空罐头上，发出断续的响声。凌霄靠在墙边，左手掌心贴着胸口，那半块星盘碎片还带着刚从海鸥魂火中抽离的余温。他闭了会眼，手指轻轻压住眉心，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拽出来。
苏棠把相机收进背包，没说话，只是递过一杯热水。杯子碰到桌面时，发出轻微的一声磕响。
门被推开的时候，陈锋身上还挂着雨。他摘下帽子甩了甩水，手里拎着个密封文件袋，脸色比往常沉。他看了眼床上昏睡的阿宝，又看向凌霄：“渔船的事查到了。不只是失联。”
他把袋子放在桌上，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画面里是一具尸体，躺在甲板上，衣服被划开，胸口空着。心脏的位置，摆着一团暗红色的东西，拼成两朵交叠的花形。
“第三起了。”陈锋说，“日本、菲律宾、夏威夷，都是华人男性，子时前后暴毙，死前没人报警，死后心脏被挖走，现场没血迹，也没挣扎痕迹。”
凌霄没动，只用指尖将照片转了个方向。他盯着那并蒂莲形状看了几秒，低声问：“八字呢？”
“什么八字？”
“他们出生的时间。”
陈锋皱眉，但还是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资料。七个人的名字列在表上，后面跟着各自的生辰记录。凌霄扫了一眼，忽然抬手，从卦袋里摸出三枚铜钱，按在纸上。
铜钱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红光，像烧过的纸边。
“癸亥日申时。”他说，“二十年前，星相门护法团入师的日子。这些人……当年都活着离开了火场。”
陈锋盯着他：“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档案里根本没写。”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凌霄站起身，走到角落的柜子前，取出一块布包着的黄裱纸。他摊开，上面是昨晚誊下的字迹——**沉 lantern 岛，南三百六十里**。旁边画着一个简略的祭坛结构，中央一点朱砂，代表阵眼。
“他们在献祭。”他说，“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清场。每一个死者，都是当年逃过一劫的人。周慕云要抹掉所有活口，才能让邪神彻底觉醒。”
陈锋没接话。他嚼了口槟榔，咬得嘎吱响，目光却落在那张黄裱纸上。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从不开玩笑，尤其是说到死人的时候。
苏棠这时从背包侧袋抽出一张存储卡，插进笔记本。屏幕亮起，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时间显示是三天前的深夜，地点标注为太平洋某中转岛码头。画面晃动，像是用手机偷拍的。
镜头对准一艘即将离港的货轮。一名工作人员递上单据，一只戴着戒指的手伸出来签字。镜头拉近——右手小指上，一枚青铜骷髅戒清晰可见。
“这是赵三爷名下的船。”苏棠说，“我找人调了它的航行日志。最后一次信号消失的位置，离你说的那个岛，不到二十海里。”
陈锋凑近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人己经出国了？我们怎么追？没有证据，连边境都过不去。”
“还有别的。”苏棠点开另一个音频文件。
声音响起的瞬间，屋里安静了。
七个孩子的声音叠加在一起，轻而冷，像是从井底传来：“师父，我们好冷……姐姐还没来吗？雷要劈下来了……”
背景里有风声，还有低沉的雷鸣。
凌霄猛地抬头：“这是哪录的？”
“不知道。”苏棠摇头，“这段音频是从一段废弃监控里恢复出来的，原始数据残缺，但声纹分析显示，录音地点的环境噪音与热带海域风暴前的气压特征吻合。而且……”
她打开波形图，指着其中一段高频震动：“这里的频率，和阿宝每次胎记发烫时体内生物电的波动，几乎一致。”
陈锋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是说，这些孩子……己经死了？可为什么还能说话？”
“不是活着。”凌霄低声说，“是魂被拘住了。七个人，七具空壳，用来镇住祭坛的七煞位。他们一首在等一个人——林小满。”
他走到桌前，把五样东西并排摆开：渔船航线图、死者名单、码头截图、音频波形、祭坛推演稿。然后他拿起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搓了两圈，往前一掷。
铜钱滚了几圈，停在纸上。
“风行水上。”他看着卦象，“该动了。”
陈锋盯着那三枚铜钱，喉结动了动：“你要去？就凭这些？没有许可，没有支援，你过去就是非法入境。万一抓不到人，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我己经等了二十年。”凌霄把铜钱收回袋中，声音不高，却像钉进地里的桩，“他杀了我的师父，烧了我的门派，现在又要拿小满当祭品。我不去找他，难道等他回来杀第二遍？”
苏棠忽然开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两人同时看她。
“我是记者。”她扯了下肩带，“有理由登船调查走私案。而且……”她顿了顿，“我左眼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如果真有魂魄被困，我能找到它们。”
陈锋没立刻反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翻档案时沾的灰尘。他想起妹妹被带走那天，也是这样毫无预兆。警察说没有线索，家属只能等待。他等了七年，等来的是一张宣告死亡的通知书。
“我可以申请成立特别行动组。”他终于说，“以跨国命案协查名义报上去，最快明天就能批。但我需要更多东西——确切坐标、船上人员名单、岛上设施布局。否则上面不会放人。”
凌霄点头：“坐标我有。至于船上……”他看向苏棠。
“我己经联系了港口线人。”她说，“明天中午前，能把货轮 crew 名单和舱位图弄出来。”
“那就够了。”陈锋把文件收进袋子，“我回去准备材料。你们……别轻举妄动。”
他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陈锋。”凌霄站在灯影下，“那个祭坛一旦启动，就不会只死七个人。它要的是命格共振。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任何和星相门有关的人。”
陈锋脚步一顿。
“包括你。”凌霄说，“你妹妹当年失踪的方式，太像被选中的容器了。周慕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关联者。”
陈锋没回头，只抬起手挥了一下，示意听到了。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两人。
苏棠看着凌霄：“你真的打算去？哪怕知道那是陷阱？”
“他故意留下线索。”凌霄着星盘边缘的新裂痕，“他知道我会追过去。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满还在他手里。”
他走到床边，看了眼阿宝。少年呼吸平稳，手里仍攥着那颗玻璃弹珠。凌霄轻轻把他露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
“你不怕？”苏棠问。
“怕。”他说，“但我更怕来不及。”
他拿起卦钱串缠在手腕上，走向门口。
苏棠抓起相机跟上去：“那你现在去哪儿？”
“先去海边步道。”他说，“阿宝每晚都走同一条路。我想看看，是谁在引他出门。”
两人走出铁皮屋。雨己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反着光。远处海面平静，仿佛昨夜那艘沉没的海鸥从未存在过。
凌霄踩过积水，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着脚边的一滩水洼。
水面倒影里，他的身后站着七个小人影，全都穿着旧式童装，脸模糊不清。其中一个抬起手，指向东南方向。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那半块星盘。
苏棠正低头检查相机电量，听见他忽然说：“快拍那边。”
她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路灯柱背面。
镜头对准的瞬间，快门自动按下。
画面定格：潮湿的水泥墙上，隐约浮现出一行歪斜的刻痕，像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字。
**她们都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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