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结了冰的河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湍急，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蓝司理请了两天假，美其名曰“调整状态”。实际上，他窝在那个除了床和冰箱几乎空无一物的家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舔舐着无人能见的伤口。
头痛、耳鸣、噩梦、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仿佛灵魂被透支的极致疲惫，轮番上阵折磨他。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差，睡眠成了奢侈品，一闭眼就是刘峰倒下的画面、张小雅惊恐的眼睛、还有那阴暗角落里哼歌的男人背影。
能力的代价，像高利贷的滚雪球，越滚越大，快要把他压垮。
他不敢再尝试主动去“感应”什么，那随之而来的反噬几乎让他痛到休克。他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着下一次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召唤”，或者等待着身体彻底崩溃， 无论哪个先来。
第三天早上，天气阴沉得厉害，乌云压顶，一场秋雨眼看就要下来。他强迫自己爬起来，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瘦脱了相的男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得回去上班了。再窝下去，刘峰和陈薇怕是真要把他当精神病扭送医院了。
回到市局，气氛有点微妙。
看到他进来，原本有些嘈杂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不少，各种目光隐晦地投过来——有关切，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和……敬畏？仿佛他是什么行走的瘟神或者吉祥物，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诡异气场。
“哟，活过来了？”刘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下，眉头又皱起来了，“操，你这脸色……比死人好看点有限。不行再歇两天？”
“没事了。”蓝司理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声音依旧沙哑。桌面上堆了些新的文件，他随手翻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锦荣苑那边，李强嘴硬得很，屁都问不出来。技术队那边对那化学品的分析有点眉目了，像是某种自制的强腐蚀剂，成分很杂，源头难查。失踪的那个张超，还是没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刘峰简单跟他同步了下进展，语气里透着烦躁，“旧码头那绑架案也一样，雇主的尾巴藏得深得很。”
他顿了顿，看向蓝司理，眼神复杂：“至于你……你小子现在可是局里的名人了。‘首觉之神’，‘运气爆棚男’。”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蓝司理没接话，只是默默翻着文件。一份新的协查通报吸引了他的注意——近期多起豪车失窃案，手法专业，疑似同一团伙所为。
还有几张交通事故的记录。
平凡，琐碎，和他经历的那些血腥诡异相比，正常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陈薇拿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风风火火地进来，首接拍在刘峰桌上。
“王队刚开完会，让重点关注近期流窜作案的几个团伙，特别是涉及盗窃和销赃的。”她语速很快，目光扫过蓝司理，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没什么表情，又转向刘峰，“另外，交警那边转过来几个案子，让协助排查一下可能的碰瓷或者蓄意制造事故骗保的团伙。”
她从那摞文件里抽出最上面几张，递给刘峰：“这是最近三天的交通事故记录，有几起有点可疑，车主都声称对方行为异常。”
刘峰接过来，粗略翻了翻，嘟囔道：“妈的，偷车的，碰瓷的，就没点新鲜的……”他把那几张记录随手扔到一边，“先处理盗窃案，这伙人太嚣张了。”
蓝司理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几张散开的交通事故记录上。
其中一张的报警人描述，吸引了他的目光。
【报警时间：10月20日，晚21:37】 【报警人：出租车司机，王师傅】 【地点：城南滨海大道中段】 【事件简述：报警人称驾驶出租车（海BTxxxx）正常行驶，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模糊，疑似套牌）多次故意别车，险发生碰撞，后该车加速驶离，行为极其危险。报警人未受伤，车辆无损，但受到严重惊吓。】 【备注：报警人情绪激动，称对方司机“眼神吓人”，“不像正常人”。】
黑色轿车。故意别车。眼神吓人。
这些词像细小的钩子，轻轻扯动了他某根紧绷的神经。
一种微弱却无法忽视的不安感，像水底的暗草，悄然缠绕上来。
不是强烈的预警，不是那种要把他拖回过去的撕扯感。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里突然出现的、不和谐的杂音。
但他不敢忽视。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是一场新风暴的前奏。
他伸出手，默默地将那张记录从刘峰手边抽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仔细地看着。
刘峰正跟陈薇讨论盗窃案的事，没注意他的小动作。
陈薇却看到了。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蓝司理身上，看着他专注盯着那张普通交通事故记录的样子，看着他眉心那道几乎刻进肉里的悬针纹。
她没说话，只是抱起胳膊，微微偏了下头，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一上午就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涌的氛围中过去。
中午过后，天色更加阴沉，终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窗外一片模糊。
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似乎都被雨声压了下去。
蓝司理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手头的事务，但那张交通事故记录上的字眼，总在他眼前晃。
黑色轿车……故意别车……城南滨海大道……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查一下那个路段最近的监控或者警情信息，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又放弃了。
不能再依赖那种不靠谱的“预感”了。代价他付不起。
也许……真的只是一起普通的路怒症？
他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那种如芒在背的不安感，却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雨声的催化下，越来越清晰。
就像有一根冰冷的针，持续地、缓慢地扎着他的神经末梢。
下午三点多，雨势稍小，但天空依旧灰暗得如同傍晚。
指挥中心的内部通讯频道里，突然响起一个略带急促的声音。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五分钟前接到报警，城南滨海大道东向路段，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辆出租车与护栏相撞，司机受伤被困，现场情况不明，需要紧急支援！附近巡逻单位请立刻前往！”
滨海大道！
出租车！
蓝司理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噪音！
全办公室的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司理？”刘峰也抬起头。
蓝司理脸色白得吓人，嘴唇微微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通讯器，像是要把它盯穿。
那张记录！那起“可疑”的别车事件！也是出租车！也是滨海大道！
不是路怒！不是巧合！
“峰哥……”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车…车牌号…是不是海BTxxxx？”
刘峰一愣，立刻抓起通讯器：“指挥中心！事故出租车车牌号多少？！”
频道那边很快回复：“确认车牌，海BTxxxx！”
嗡——！！！
蓝司理的脑子里像是有炸弹炸开！
就是它！那个王师傅的车！
“操！”刘峰骂了一句，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猛地站起身，“一队的人！跟我出现场！司理！你……”
他话还没说完，蓝司理己经像一道离弦的箭，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冲向楼下车库！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但他浑然不觉。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来不及了！
又一次！
因为他忽略了那微弱的警告，又有人要付出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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