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不是夜风吹的，是从骨头缝里，从灵魂深处钻出来的那种冷。
蓝司理瘫坐在市局大楼冰冷的台阶旁，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只剩下徒劳的喘息。脑袋里那台搅拌机总算歇了，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剧痛和嗡鸣。
破碎的手机屏幕映出他死人一样的脸。
操。
他低骂一声，尝试撑起身子，手臂软得跟面条一样，又重重跌坐回去。每一次试图回溯，代价都他妈指数级增长。再来一次，他怕是真的要首接嗝屁，彻底凉透。
可那些画面……
阴暗角落……红色指甲油……铁锈和化学品的恶臭……哼歌的男人……
像病毒一样强制植入他的脑子，挥之不去。
张小雅。
这个名字和那些破碎的画面死死纠缠在一起。
这不是巧合。绝他妈不是。
这像是某种……警告？或者说，是他强行改变时间线后，世界意志强行塞给他的“补偿”？逼着他去收拾烂摊子？
歇了不知道多久，首到守门的警卫投来怀疑的目光，蓝司理才咬着牙，凭借一股狠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
他没法叫车，手机碎了。通讯录记不住几个，他甚至不确定这个时间点，他和刘峰的关系有没有好到能一个电话叫起来当司机。
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走，冷风一吹，稍微清醒了点，但那股子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感丝毫未减。
路过一个24小时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疼。他走进去，买了一包最烈的烟，和一个最便宜的一次性打火机。靠在便利店外的玻璃墙上，点燃，狠狠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过肺，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味。
现在怎么办？
回那个空荡荡的家？然后对着天花板发呆，等着下一次莫名其妙的回溯或者更恐怖的副作用找上门？
不。
他得做点什么。
旧码头区。张小雅。
那个地方，那个名字，是唯一清晰的线索。
他掐灭烟头，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旧码头区。”他钻进车里，报出地名，就闭上眼瘫在后座，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这人脸色难看得像刚从坟里爬出来，识趣地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城市的流光飞速倒退。
蓝司理闭着眼，却根本睡不着。那些混乱的碎片还在脑子里盘旋。
红色指甲油……哼歌的男人……
这一次的“信息”比前两次都更具体，更……令人不安。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有了清晰的视觉片段，甚至……隐约的嗅觉和听觉？
这能力到底是他妈什么原理？濒死体验附赠的VR体验券？还带剧透功能的？
而且，为什么是张小雅？他和这个女人素未谋面，为什么她的失踪会和自己改变时间线产生关联？
除非……除非李强去锦荣苑，根本不是为了抢劫？或者不全是？
那个诡异的化学品……失踪的户主张超……现在又冒出个张小雅……
一条模糊的线，似乎正在这些散乱的点之间慢慢浮现，但他抓不住。
车子很快驶入城西旧码头区。
这里和海都市中心的繁华像是两个世界。废弃的仓库、锈蚀的龙门吊、狭窄昏暗的街道、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味和垃圾腐烂的味道。
出租车司机在一个看起来还算有点人烟的街口停下：“哥们儿，里面路窄不好开，就这儿下成吗？”
蓝司理付了现金（幸好裤兜里还有皱巴巴的几张票子），下了车。
冷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街道上几乎没人，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地面。
张小雅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哪里？报案记录里好像只说了旧码头区，没有具置。
他像个幽魂一样在寂静的街道上走着，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紧闭的铁门。毫无头绪。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感应”那种不对劲，或者再次触发那些幻象。
但除了头痛加剧和更深的疲惫，屁都没有。
能力不是开关，不能随心所欲。它更像是个折磨人的祖宗，高兴了赏你点支离破碎的“剧透”，不高兴了就让你疼得死去活来。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先找个地方窝到天亮再说时——
一阵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自然风声的声响，顺着风飘了过来。
像是……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
很轻微，断断续续。
蓝司理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侧耳倾听。
声音消失了。
只有风声。
幻听？又是副作用？
他皱紧眉头，站在原地，屏住呼吸，耐心等待着。
几十秒后。
“吱呀——”
又是一声！更清晰了一点！
方向……左边那条更窄、更黑的小巷！
蓝司理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所有的疲惫和不适被强行压下。他像一只嗅到气味的猎犬，悄无声息地快速潜向那条小巷的入口。
巷子深处，几乎没有光。只能勉强看到堆叠的废弃建材和几个巨大的、散发着馊味的垃圾箱。
那金属摩擦声，似乎就是从垃圾箱后面传来的！
蓝司理的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下班了，没配枪。
他暗骂一声，左右看了看，从墙角捡起一根半米长的生锈铁管，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然后，他猫着腰，利用阴影的掩护，一步步摸向巷子深处。
越靠近，那股子熟悉的铁锈和化学品混合的怪味，竟然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虽然很淡，但他绝不会闻错！
和锦荣苑现场，和他幻象里的一模一样！
心脏开始狂跳。
就在他快要接近最里面那个绿色垃圾箱时——
“哐当！”
一声更大的响动从垃圾箱后面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紧接着，是一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尖叫，但立刻又被什么捂住了嘴巴，只剩下呜呜的挣扎声！
有人！
蓝司理瞳孔一缩，不再犹豫，猛地从阴影里窜出，绕到垃圾箱后！
“警察！别动！”
他举着铁管，厉声喝道。
垃圾箱后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一个穿着廉价连衣裙、头发凌乱的女人被捆着手脚，嘴上贴着胶带，正惊恐万状地看着他，眼泪糊了满脸。她的手指上，红色的指甲油剥落得斑斑驳驳！
在她旁边，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服、头发油腻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想按住她，脚边打翻了一个小铁桶，里面洒出一些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深色液体！
那怪味的源头！
男人听到吼声，猛地回头，看到突然出现的蓝司理，脸上瞬间闪过极度的惊慌和凶狠！
“操！”男人骂了一句，竟然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啪地弹开，刀尖对准了蓝司理，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眼神挣扎。
“放下刀！”蓝司理握紧铁管，缓缓逼近，目光冰冷地锁定对方，“你己经被包围了！”
标准的诈唬。但他此刻的气势，配上那根锈铁管和狼一样的眼神，竟真有几分唬人。
男人明显慌了，持刀的手在抖，视线在蓝司理和地上的女人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在权衡。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呜呜呜！”地上的女人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猛地用被捆着的双脚蹬了男人一下！
男人一个趔趄！
“你他妈……”男人暴怒，下意识就想挥刀刺向女人！
就是现在！
蓝司理如同扑食的猛虎，猛地冲上前，手中的铁管带着风声，狠狠砸向男人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男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弹簧刀脱手飞出。
蓝司理动作毫不停滞，铁管顺势下劈，重重砸在男人的膝弯！
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
蓝司理一脚将他彻底踹翻，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心，用最快的速度扯下男人的皮带，将他的双手反剪捆死在地上，动作粗暴利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喘着粗气，看向地上那个还在瑟瑟发抖、满脸泪痕的女人。
他撕开她嘴上的胶带。
“名字。”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持续的疲惫，沙哑得可怕。
女人吓得一哆嗦，泣不成声：“张…张小雅……我叫张小雅……”
蓝司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充满污浊和化学品味道的空气。
找到了。
代价的一部分。
他拿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勉强按亮了屏幕，还好，基本功能没完全坏。他找到刘峰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刘峰睡得迷迷糊糊、带着火气的声音：“喂？谁啊？他妈知不知道几点了？！”
“峰哥，”蓝司理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我好像……又捡了个‘运气’。”
“旧码头，三号巷，垃圾箱后面。嫌疑人一个，持刀，绑架。受害人……”他看了一眼地上惊魂未定的女人，“叫张小雅。”
电话那头，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刘峰彻底清醒、几乎是咆哮的声音：“操！蓝司理！你他妈又一个人摸过去了？！给老子原地等着！别动！谁动崩了谁！老子马上到！”
电话被猛地挂断。
蓝司理放下手机，靠在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箱上，看着地上被捆成粽子的男人和还在啜泣的张小雅，还有那滩洒在地上的诡异液体。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不是因为刚才的打斗，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切的寒意。
他改变了刘峰的命运。
但张小雅的命运，却因为他的改变，而被拖入了致命的漩涡。
那下一个呢？
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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