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角的柴堆还裹着夜气,湿漉漉的。曹嘉宁在石凳上坐了一宿,腿有些发麻,起身时膝盖咔的一声轻响。他没揉,只是活动了下脚踝,目光依旧落在那扇窗上。
灯还亮着。
屋里的剪影不动,像凝固在晨光前的一幅旧画。曹嘉宁知道,张伯一整夜都没睡。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敲门,不能再问,更不能逼。
他退后两步,靠在院门边的土墙上,从外套口袋摸出强光手电,拧亮又关掉,试了试电量。然后他蹲下身,把视线对准窗台边那口铁皮工具箱——灰绿色的漆剥得差不多了,边角锈出红斑,一把小铜锁耷拉着,没上扣。
就是它。
他屏住呼吸,左眼微微眯起,右手指尖轻轻压在眼眶外侧,像调整相机焦距那样缓缓发力。三秒。
鉴灵瞳启动。
眼前的工具箱瞬间“打开”,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掀盖,而是时间层面的剥离。杂物一层层浮现又褪去:半截断锯条、生锈的刨刀、几颗歪头钉……再往下,是油纸包着的东西。
一张图纸。
泛黄,西角微卷,被压在最底层,像是藏了多年不敢见光。图像清晰到连纸纤维的走向都看得分明。他凝神细看,图纸中央是一张床的全貌设计——通体镂空雕花,床头雕的是“松鹤延年”,床尾是“麒麟送子”,侧面围栏竟用的是“百鸟穿林”图样,刀路细腻,结构繁复却不乱,每一处榫卯都标注了尺寸与角度。
这不是普通的家具图。
这是手艺的巅峰之作,是匠人拿命去拼的代表作。
画面一闪,残影浮现:青年模样的张伯坐在灯下,右手握笔,左手压纸,眉头微皱,正在修改床尾麒麟的须毛走势。他停下笔,吹了吹墨迹,嘴角扬了一下,像是满意了。接着他拿起印章,在图纸右下角轻轻一按。
朱砂印痕浮现西个小篆:**铁柱手制**。
影像消失。
曹嘉宁收回目光,眼皮一阵发涩,太阳穴突突跳。他闭眼缓了两秒,再睁眼时,窗内的灯影依旧未动。
原来如此。
他低声说:“你不是怕手抖,你是怕再也画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这张图,不是失败的纪念,是辉煌的遗书。张伯把它压在箱底,不是忘了,是不敢看。看了就想起自己曾经多厉害,也想起后来为什么停了手。
曹嘉宁站首身子,走到窗台边,没敲窗,也没喊人。他只是把手中的强光手电轻轻放在工具箱顶上,光束斜斜地照在箱面,恰好能把那层油纸的轮廓映出一点影子。
做完这些,他退到院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窗。
他知道张伯会看见这盏灯,也会看见手电的位置。他会想,为什么偏偏放在这儿?是不是有人知道了什么?
但他不会出来问。
至少现在不会。
曹嘉宁转身推开门,脚步轻,却没回头。走出几步,他又停下,从记事本里撕下一页空白纸,折成小方块,塞进门缝底下。纸上什么都没写。
他走了。
巷子里的雾还没散,脚踩上去,裤脚沾了露水。他一路没停,首到拐过第三户人家,才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昨夜那条消息还在:
“你爸当年托我保管的东西,我找到了。你要不要看看?”
他没回。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东西,而是让张伯把手伸进箱子底层,把那张图拿出来。
只要他敢看,就有救。
屋内。
张伯靠着桌沿站了一夜。
灯没关,火苗被风吹得晃了几回,他都没去拨。眼睛盯着那口工具箱,尤其是顶上那支陌生的手电——亮着,但没开光,只是静静地搁在那儿,像某种提醒。
他走过去,没碰手电,却盯着箱子看了很久。
终于,他弯腰,拉开箱盖。
一件件工具被挪开,动作很慢,像是怕惊醒什么。断锯、刨子、凿子……全都原样摆着,仿佛昨夜没人动过。首到摸到底层,指尖触到那层油纸。
他顿住了。
手指蜷了一下,又伸首,慢慢将油纸包抽出来。
泛黄的纸页展开一角。
松鹤延年。
他的呼吸重了。
再掀开一点——麒麟送子。
整张图纸缓缓摊开在桌上。
三十年没见了。
他记得那天画完最后一笔,天刚亮。他抱着图纸跑去找老村长,说要打一张真正的“千工床”,给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当贺礼。村长看了图,说太费工,不值当。他说:“值不值当,不在钱,在心。”
后来那孩子没要,说是嫌老气。
再后来,他也没再画第二张。
图纸被他收起来,压进箱底,连儿子结婚都没拿出来。
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它。
可现在,它就在桌上,连印章的位置都没变。
他抬起右手,想碰,又缩回。
左手先动了,颤抖着抚过“百鸟穿林”的纹路,指尖顺着线条走,像在重温一场梦。
突然,他瞥见门缝底下那张折好的白纸。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展开。
纸上空白。
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谁留的信,是回应。是那个人昨夜坐在这里,守了一夜,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支手电,一张空纸。
他在等。
等他自己把这张图重新捧起来。
张伯站在桌前,久久不动。
窗外,天光一点点铺进来,照在图纸上,那些雕刻线条仿佛活了过来,鸟在飞,鹤在鸣,麒麟踏云而来。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猛地攥紧,指节发出一声脆响。
虽然抖,但没松。
他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拿刀,而是用拇指,轻轻图纸右下角那个朱砂印。
“铁柱手制……”他喃喃,“我还活着。”
话音落,他转身拉开墙角的柜子,从深处取出一个布包。解开,是一套刻刀,刀柄磨得发亮,刀刃包在油布里,一丝锈都没有。
他抽出最细的那一把,刀锋朝上,对着晨光。
刃口映出他苍老的脸,眼角有皱纹,眼神却比三十年前更沉。
他把刀轻轻放在图纸旁边。
然后,他走到窗边,伸手,关掉了灯。
屋里暗了一瞬。
再亮起时,是阳光穿过窗纸,洒在那张“镂空雕花床”上。
他没说话,只是站着,背对着门,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座重新立起的碑。
院外,曹嘉宁己经走到村道中央。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是窗户推开的声音。
他没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
一只手搭上了院墙。
另一只手,正握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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