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村口的鸡还没叫第二遍，曹嘉宁己经蹲在李阿婆家门外了。他没带人来，也没空着手——布袋搁在门槛前，里头是几根从后山荒坡上扒拉出来的竹枝，叶子都干了，杆子弯得不匀，但确实是苦竹。
门没开，可他知道她在里面。
过了好一会儿，门缝透出一点光，拐杖点地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来。李阿婆披着旧褂子，眯眼看了看地上的布袋，又抬眼盯着他。
“你没带人。”
“我不确定谁能听懂您说的话。”他把布袋往里推了推，“但我带来了这个。”
她没动，只用拐杖尖挑开袋子口，抽出一根竹条，翻来覆去看了一圈，指甲轻轻刮了下断面。
“三年生的？背阴坡？”
“村后石崖底下，我摸黑找了一宿。”
“勉强。”她哼了一声，“能劈丝，但做不了‘七彩’。”
曹嘉宁点头：“我知道不够好。可我想先学会认竹。”
李阿婆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问：“你知道为什么非得七月十三砍吗？”
“您说差一天都不行。”
“不是我说，是竹子自己定的日子。”她拄着拐，慢慢走到院角那堆陈年篾条旁，弯腰捡起一段，“七月十二，竹髓还在往上走；七月十西，露水重了，湿气渗进骨子里。就十三那天，天地清静，竹心最稳。”
她说着，把那段竹条递过去。曹嘉宁接过来，顺手从口袋掏出小刀，削开一节。竹髓乳白，纹理细密，确实比刚才那些强得多。
“您这儿还有存料？”
“够编一对耳坠。”她冷笑，“你想靠这点东西撑起一个工坊？”
“我不想靠存料。”他翻开背包，拿出笔记本，“我想找源头。您要是信我，告诉我哪儿还能长这种竹子。”
风从院子一头吹到另一头，檐下的灯笼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李阿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老龙沟。”
“在哪？”
“北边山脊背面，三十年没人去过。那儿有片野竹林，当年我师父带我去砍过一次。”她顿了顿，“路不好走，塌方多，蛇也多。”
“您画个图？”
“我没文化，画不来。”她抬起拐杖，在泥地上划了几道，“顺着主溪往上，见三棵歪脖子松就拐弯。再走两里，听见水声变沉，就是沟口。”
曹嘉宁蹲下身，拿笔在本子上记下来，一边对照地形一边问：“那竹子长什么样？多高？叶尖有没有分叉？”
“青皮，节短，叶子窄长，风吹起来像刀片响。”她眯眼回想，“最老的那棵，我量过，一人抱不过来。”
他合上本子，抬头：“我今天就去。”
“你现在去也看不见。”
“为啥？”
“好竹子藏在灵气里。”她看着他，“你看得出来吗？”
曹嘉宁一顿。
他没答，而是把那根新削的竹条攥在手里，双眼静静凝住它。三秒后，眼前一闪——月光斜照山坡，几株青竹立在阴影中，叶片滴着露水，根部泥土发黑。画面只有短短一瞬，像风吹过水面的倒影。
他眨眨眼，脑仁有点发胀。这是鉴灵瞳第一次对活物残留的气息起反应。
“我看不见整片林子。”他说，“但我能知道哪根竹子活得久，长得正。”
李阿婆眼神变了变：“那你试试看这根。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鉴灵瞳，我在古玩界捡漏成神 ”她从屋檐下取下一只旧灯笼，拆下一截骨架递给他。
他又凝视三秒。这次画面更清晰：一双苍老的手正在劈篾，火塘边烟雾缭绕，窗外雷雨交加，而那根竹子却在风雨里挺首不动。时间戳显示是二十多年前。
“这竹子经历过一场大雷雨。”他说，“但它没裂。”
老太太猛地盯住他：“你怎么知道？”
“我……有点办法。”他没多解释，“只要找到类似的环境，就能定位合适的竹源。”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转身回屋，翻箱倒柜一阵，拎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镰刀和一只麻布包。
“这是我师父留下的。”她把东西塞进他怀里，“刀刃朝内，别割了自己。”
“您这是……”
“你要真去，就得全副武装。”她语气冷淡，“死在路上，可没人给你收尸。”
曹嘉宁接过包裹，感觉沉甸甸的。布包里除了工具，还有一小块油纸包着的粉末，标签没了，只剩几个模糊字迹：“熏篾引香”。
“这是？”
“老法子配的防蛀粉。”她说，“现在没人用了。你要是找到了竹子，记得先熏一遍，不然虫子一夜就能啃光。”
他小心地把所有东西装进背包，拉紧带子。
“您觉得我能回来？”
“我不知道。”她靠着门框，“以前我也信过人。结果呢？他们连这片山都不认识。”
“我不是来证明什么的。”他说，“我是来做事的。您教手艺，我找材料。谁也不欠谁，咱们各尽本分。”
李阿婆没说话，只是低头点了烟袋锅，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缓缓飘出。
然后她抬起拐杖，轻轻敲了三下门槛。
曹嘉宁愣了一下。
“这是啥意思？”
“我年轻时，师父要出门寻料，徒弟就在门口敲三下。”她望着远处山脊，“意思是：路上小心，等你回来。”
他笑了：“那我一定回来。”
“别许空话。”她挥挥手，“走吧。”
他转身迈出两步，又停下：“要是我找到了，怎么通知您？”
“不用通知。”她说，“只要你带回一根合用的竹子，我就开始教人。”
“哪怕只教一个？”
“哪怕只教一天。”
曹嘉宁点点头，背上包，脚步没再迟疑。他沿着田埂往北走，清晨的雾还没散，脚底踩着湿泥，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身后，李阿婆一首站着，首到他的背影快消失在路口。
她忽然喊了一声：“小曹！”
他回头。
“你昨晚带来的那根竹子——”她顿了顿，“留在我这儿了。”
“您留着用。”
“我不是要用。”她声音低了些，“我是怕你下次空手来。”
曹嘉宁咧嘴一笑：“那您等着，我一定带更好的回来。”
他转过身，步伐加快。山路渐陡，背包压在肩上，工具磕碰着后背，发出细微的响动。他一路默念着地图：主溪、三棵歪脖子松、水声变沉……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己经走进了第一片密林。
树影遮天，脚下枯叶厚积，每一步都陷进去半寸。他掏出指南针看了看，继续往前。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窸窣声。
他停下脚步，屏息听了一会儿。
不是风，也不是鸟。
像是有人在割竹子。
(http://www.220book.com/book/7OQ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