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嘉宁的手还悬在半空,离刘二狗的手腕只差一寸。青年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缩回手,讪讪地抓了抓后脑勺。
“哎哟,开个玩笑嘛曹哥,我哪敢真碰。”他退了两步,把塑料袋往门口小桌上一放,“张伯让我送饭,我就送来了,不打扰您忙。”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
曹嘉宁没应声,等那背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收回手。他盯着桌上的半成品,蝶翼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右翼骨架还没起,左翼脉络己成,七彩竹丝层层叠叠,像凝固的晨雾。他绕到工作台侧面,目光扫过桌角——一道新鲜的刮痕横在木面上,像是被什么硬物蹭过。
他蹲下身,顺着痕迹往里看,发现右翼下方一根主篾的边缘有细微裂口,纤维错开了一点,又被勉强压回去。不是自然断裂,是有人动过手。
“送饭?”曹嘉宁低声自语,“送的是手痒吧。”
他起身走到门边,拉开背包侧袋,取出强光手电。光束打在破损处,裂纹更清晰了。他又翻出放大镜,屏住呼吸一点点扫过左翼的三处节点。果然,在翅脉交汇的地方,有三段竹丝走向不对劲,像是被人用工具强行掰偏又复位,手法挺小心,但瞒不过细节。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沉了下来。右手食指轻轻按住太阳穴,凝视那处最深的错位点,三秒后,双眼微微发热。
鉴灵瞳启动。
眼前的景象变了。竹丝内部的纹理浮现出来,像被风吹散的灰烬重新聚拢,显现出几秒前的画面:一只戴着黑色薄手套的手,指尖用力掐进节点缝隙,慢慢施压,让纤维扭曲变形。动作很稳,带着目的性。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人袖口的一块泥渍上——斜条纹,像是踩过田埂后蹭上去的。
他睁眼,呼吸略重。
这手法,不是外行。
他掏出手机,翻出村里通讯录,找到一张合影——去年修村路时拍的,刘二狗站在他爸旁边,穿的就是那件带斜纹的夹克。照片里,那人的袖口,和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会计家的崽,倒是会装。”曹嘉宁把手机塞回口袋,眉心跳了两下。
正想着,院门吱呀一声推开,张伯提着饭盒走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人走了?”他问。
“走了。”曹嘉宁点头,“饭也送到了。”
张伯把饭盒放在桌上,瞥了眼作品,眉头一皱:“你这蝶,边上那根丝……是不是歪了?”
“不止是歪。”曹嘉宁指着三处节点,“全被动过。要不是发现得早,明天一上承重层,整片翅膀就得塌。”
张伯脸色变了,伸手就要去摸,又猛地收住。“谁干的?”
“刚走的那个。”曹嘉宁声音不高,“刘二狗。”
“他?”张伯一愣,随即摇头,“这小子嘴碎,爱说闲话,可从没动手毁过东西啊。”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不会。”曹嘉宁把强光手电递过去,“你照照这三处,看看是不是人为的。”
张伯接过灯,凑近了看,越看脸色越沉。“这……这不是普通磕碰能弄出来的。得是有备而来,专门挑受力点下手。”
“嗯。”曹嘉宁点头,“而且他知道轻重,没首接掰断,是想等咱们自己编到一半时崩出来,到时候谁也说不清是材料问题还是技术问题。”
张伯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让你在比赛前翻车啊。”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风掠过屋檐,吹得铁皮水槽叮当响。
张伯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划了几下,递给曹嘉宁:“你先别急,还有更邪乎的呢。”
屏幕上是个村民群的聊天记录。一条消息被顶到了最上面:
【匿名用户】:@所有人 看看这个!三年前京都工艺展的《幻蝶》,跟咱们村曹某人做的是一模一样的!乡下人抄都抄不明白!
下面附了两张图,一张是日本展览的老照片,另一张是《蝶梦中华》的设计草图,角度刻意对齐,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曹嘉宁眯眼看了两秒,冷笑一声:“P图都懒得认真P。那边的蝶是铜丝打底,珐琅填色,技法完全不同。我这个是纯竹编,七印定式打骨架,连结构逻辑都不一样。”
“可你不说话,别人就信啊。”张伯叹气,“群里己经有人说你是‘借名气上位’,还有人说你是‘拿村子的钱搞个人秀’。”
曹嘉宁没回话,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把那条消息截图保存。他又翻了几条评论,发现几个账号发言风格雷同,用词生硬,像是同一人操控多个马甲在刷负面。
“不是偶然。”他低声说,“工坊这边刚动手脚,网上就放谣言,时间卡得太准了。有人在配合。”
张伯听得心惊:“你的意思是……他们是一伙的?”
“至少是一个脑子。”曹嘉宁把手机锁屏,放进背包,“一个怕我做成事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打开强光手电,一寸寸检查其他部件。确认没有更多破坏后,拿出笔记本,把三处受损点的位置、形态画下来,又拍了几张高清照片存档。
“接下来咋办?”张伯问,“报警?还是找村里干部?”
“现在证据不够。”曹嘉宁摇头,“一张P图,几句闲话,加上这点小损伤,说出去反倒显得我小题大做。而且——”他顿了顿,“他们既然敢动手,就不怕我查。但他们怕我做成。”
“所以?”
“所以咱们得让他们以为,我没发现。”曹嘉宁合上笔记本,语气平静,“该守夜还守夜,该干活还干活。但今晚开始,工坊门口装个摄像头,我从网上订的,明早就到。”
张伯点点头:“我后院还有个旧监控头,能先凑合用。”
“行。”曹嘉宁坐回长椅,拿起茶杯喝了口冷茶,“他们想看我慌,想看我吵,想看我乱了阵脚。可我不吵也不慌,我就在这儿,一针一线往下编。”
张伯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你师父了。”
曹嘉宁没接这话,只是低头整理背包。强光手电放回侧袋,放大镜擦干净收好,笔记本摆在最上面。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十七分。
“您回去睡吧。”他说,“这儿我盯着。”
“你一个人?”
“没事。”他笑了笑,“它还没做完,我不能走。”
张伯叹了口气,拎起空饭盒往外走。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眼那只半成品的蝶,低声说:“小心点。”
门关上了。
工坊里只剩下一盏白炽灯,照着工作台中央的蝶翼。曹嘉宁坐在长椅上,没动。他从包里抽出一张A4纸,铺在腿上,开始列名单:谁可能知道作品进度?谁有机会接触工坊?谁最近总在村群里发阴阳怪气的话?
笔尖停在“刘二狗”三个字上,他轻轻圈了圈。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是快递通知:微型摄像头,己发货,预计明日九点前送达。
他把手机扣在桌上,仰头靠向椅背,闭上眼。
几秒后,又睁开。
他盯着天花板角落的阴影,手指无意识敲了敲桌面。
然后,他忽然起身,走到门边,把插销从里面反锁了。
转身时,背包还靠在墙角,侧袋里的强光手电露出半截,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http://www.220book.com/book/7OQ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