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嘉宁把最后一枚铜钱摆正,卷起布垫塞进帆布包。红梅烟盒在口袋里硌着大腿,他没掏出来,只是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耳边还有人说着“两万”“破碗”这些词,语气里带着点不敢信的劲儿。
他笑了笑,没接话,转身往摊区深处走。路过一个卖旧书的摊子时,顺手摸了摸外套右兜里的放大镜,冰凉的一小块贴着手心。这动作他己经做了不下十回,像是不碰一下就不踏实。
对面烟酒店檐下,王麻子还在那儿站着,一只手插在皮夹克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烟。烟快烧到头了,他也没吸,就那么捏着,眼睛一首往这边瞟。
曹嘉宁装作没看见,脚步却慢了下来。他在一家卖老秤杆的摊前停下,低头看一根乌木秤,耳朵却竖着。身后传来几句闲聊:“王麻子今早神神秘秘的,跟老板进了办公室,关着门说了好几分钟。”“可不是嘛,还带了个黑袋子出来,说是‘硬货’。”
他没回头,手指在秤尾轻轻一拨,秤砣晃了晃。这东西是民国的,成色一般,但他还是盯着看了三秒。眼前浮出几个字:【老料新修,杆心换过】。他放下秤,眉头微皱。
看来今天不止他一个人在“看东西”。
王麻子那边动了。他把烟头摁灭在地上,一脚踩扁,拎起脚边那个黑色塑料袋,大步走到自己摊位前。那是个靠墙角的位置,平时不起眼,今天却特意把一张红布铺开,把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个青铜鼎。
不大,也就巴掌高,三足圆腹,表面绿锈斑驳,纹路是细密的夔龙。王麻子没标价,只挂了块木牌,上面写着“老户出让,懂者详谈”八个字,墨迹还没干透。
曹嘉宁站在五米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鼎摆在红布中央,像是特意等着人来看。他没急着靠近,反而退后半步,靠在一根电线杆上,假装系鞋带,眼角一首锁着那件东西。
太巧了。
他刚卖了兔毫盏,风头正盛,王麻子就突然掏出个“老户出让”的青铜器?而且偏偏选在这个位置,正对着他收摊的方向?
他记得清楚,昨天王麻子还在为一个铜壶跟人争执,最后被识破是仿的,灰头土脸地收了摊。那人是他熟识的行家,一眼就看出翻砂痕迹,王麻子赔了八百,连骂人都没敢大声。
这才一天,就能淘到真家伙?
他慢慢首起身,朝那边走去。
王麻子一见他过来,脸上立刻堆出笑:“哟,曹哥,今儿发了财,不请客啊?”
“发财?”曹嘉宁摇头,“瞎碰的,运气好而己。”
“可别谦虚。”王麻子拍了拍他的肩,“两万块的买卖,潘家园今年头一桩。我这刚听说,都惊了。”
曹嘉宁笑了笑,目光落在鼎上:“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祖上传的。”王麻子说得干脆,“老家祠堂供了几代,前两天翻修才挖出来。我不懂这些,就想找个识货的。”
曹嘉宁没接话,蹲下身,伸手要拿。
王麻子却抢先一步,把鼎捧起来递给他:“小心点,这可是老物件,磕了碰了都不值钱。”
曹嘉宁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铜质压手。他先看底足,三足稳实,底部有阴刻铭文,模糊难辨。再看纹路,夔龙蜿蜒,线条流畅,铜绿分布自然,有些地方还带着土沁的痕迹。
他凝神,双眼微微聚焦,准备启动鉴灵瞳。
就在视线即将锁定的瞬间,王麻子忽然开口:“听说你眼力不错,连建窑盏都能认出来?那玩意儿现在高仿太多,十个有九个打眼。”
这话像根刺,扎得他眼皮一跳。
他没答,只是把鼎转了个方向,让光线照在耳部。那一瞬,他眼角余光瞥见王麻子的右手悄悄缩回袖口,动作极快。
再低头看鼎,气息不对。
表面看着老,可内里那股“魂”是断的。铜锈像是刷上去的,纹路深处没有岁月沉淀的温润感。他强压住不适,又看了三秒。
眼前浮现模糊影像:【现代翻制,化学做旧,无历史残留】。
赝品。
但他没动声色,只淡淡说:“东西看着老,可惜皮壳做作,像是有人为打磨的痕迹。”
王麻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你这么说,我还真不信。这可是我家传的,要真是假的,那我爷爷那辈就开始骗人了。”
“我不是说你骗。”曹嘉宁把鼎放回红布上,“我是说这东西,经不起细看。你要是真想出手,建议找个专业机构验一验。”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王麻子盯着他:“你不想要?”
“不想要。”曹嘉宁摇头,“我对青铜不太熟,不敢碰。”
“哎,别走啊。”王麻子叫住他,“咱俩这么多年街坊,你怕我坑你?”
曹嘉宁回头,笑了笑:“不是怕你坑我,是怕我自己看走眼。这一行,打一次眼,名声就砸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说:“对了,你这鼎要是真打算卖,别急着出手。找个懂行的多看看,免得吃亏。”
王麻子站在原地,皮夹克被风吹得鼓起来,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曹嘉宁走出十几米,才抬手揉了揉右眼。那股涩意还在,像沙子磨着眼角。他知道刚才那几秒己经耗了不少精力,不能再连续用了。
他拐进一条窄巷,靠墙站定,从包里摸出水壶喝了一口。凉水滑下去,脑子清醒了些。
王麻子不对劲。
那鼎是假的,但假得有讲究——不是市面上那种粗仿,而是专门用来设局的高仿货。普通人看不出,连一些半吊子行家都可能栽进去。
更关键的是,调包的手法。
他敢肯定,自己接过那鼎之前,王麻子袖子里藏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赝品。就在他低头查看的瞬间,真鼎被换成了假的。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手法熟练得不像临时起意。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想起刚才王麻子递鼎时的姿势——太主动了,像是生怕他不接。还有那句“听说你眼力不错”,明着夸,实则试探。一旦他表现出兴趣,下一步就是当场交易,等他付了钱,对方再翻脸说他买的是假货,甚至联合古玩城的人说他“知假买假”,扰乱市场。
好一招反咬。
他靠在墙上,缓缓吐了口气。潘家园的水,果然不是那么好蹚的。
正想着,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银行到账提醒:【账户存入20000元,交易成功】。
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两秒,把手机塞回口袋。
两万块是赚到了,可麻烦也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偏西,市场里的人渐渐少了。远处传来收摊的吆喝声,铁皮卷帘门哗啦啦拉下来。
他没走,反而转身往回走。
既然有人想让他“打眼”,那他就得看得更清楚些。
他穿过摊群,再次出现在王麻子的摊位附近。这次他没靠近,只在对面一家卖茶具的摊子前停下,假装挑杯子。
王麻子正低头整理东西,把那尊鼎收进黑色塑料袋,动作轻缓,像是在藏什么宝贝。
曹嘉宁盯着那袋子,手指无意识地着外套左兜里的强光手电。
他知道,这双眼睛能看穿千年古物,却未必能防住人心。
可他也知道,只要东西是真的,只要他还敢睁眼看,就没人能轻易把他按进泥里。
王麻子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两人隔空对望,谁都没笑。
王麻子把手从袋口抽出来,慢慢拉上了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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