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如同羞涩的窃贼，一点一点地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间潜入屋内。
悄无声息地涂抹在昂贵却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驱散着昨夜残留的暧昧与混沌。
房间内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散落的高跟鞋、茶几上空了的酒瓶和茶杯。
以及沙发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构成了一幅静止的、带着宿醉气息的画面。
苏老西的生物钟先于他的意识苏醒，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他感觉到臂弯里沉甸甸的、温软的重量，鼻尖萦绕着一股复杂的气息——
高级洗发水的余香、淡雅香水的后调、昨夜未散的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性的甜腻体香。
紧接着是视觉。他睁开干涩的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是徐伊嫚沉睡的侧脸。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他的手臂和靠枕上。
平日里那双锐利或忧伤的眼睛紧闭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卸去了部分妆容，她的脸庞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稚气。
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仍未能摆脱那些烦忧。
苏老西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昨夜那场欲望与理智的残酷拉锯战，如同退潮后的沙滩，留下了清晰的痕迹和一阵阵疲惫的空虚。
那句“一辈子做不了朋友”的警告言犹在耳，像一根无形的线，勒住了他所有的非分之想。
然而，怀中这具温热、柔软、曲线惊人的身体，又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定力。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将注意力从她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惊人的胸脯上移开。
转而数着她睫毛的根数，或者研究她耳垂的精致轮廓。
就在这时，徐伊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不适的呻吟。
她的脑袋在他肩窝处无意识地蹭了蹭，眉头蹙得更紧了些。然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迷蒙的、带着初醒懵然和水汽的眼睛，对上了苏老西近在咫尺的、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她的眼神从迷茫，到逐渐聚焦，再到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和回忆涌上来的窘迫。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想要拉开一点距离，却立刻引发了另一阵不适——
她猛地侧过头，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带着明显鼻塞声的咳嗽。
“咳……咳咳……”她咳得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原本就因宿醉可能有些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潮。
“怎么了？”苏老西立刻紧张起来，也顾不上那点尴尬了，手臂微微撑起身子，低头看着她，“着凉了？还是昨晚喝太多，难受？”
徐伊嫚止住咳嗽，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头……头疼……嗓子也不舒服……好像有点冷……”
她说着，下意识地往温暖的来源——也就是苏老西的怀里，又缩了缩。
苏老西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掌心触到的皮肤细腻光滑，但温度确实有些偏高，带着不正常的烫意。
“有点发烧了。”他皱起眉，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果断。
“肯定是昨晚又哭又吹风，回来也没好好盖被子，折腾感冒了，你家里有感冒药吗？”
徐伊嫚眼神茫然地想了想，然后无力地摇摇头：“好像……没有，平时很少生病，没备这些。”
“等着。”苏老西轻轻将她的头从自己手臂上挪开，放在柔软的靠枕上，动作尽量轻柔，然后翻身坐起。
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酸痛，但他也顾不上了。
“楼下应该有24小时药店，我去给你买药。你再躺会儿，盖好。”
他扯过沙发上一条薄薄的羊绒盖毯，仔细给她掖好肩膀。
徐伊嫚窝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张带着病态红晕的脸和一双因为不适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
看着和平日那个霸道强势的副总裁判若两人。
她看着苏老西快速地套上外套，抓起手机和钱包，哑着嗓子低声说：“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苏老西回头冲她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点，“能为徐总效劳，是小人的荣幸，乖乖躺着，我很快回来。”
清晨的小区安静得能听到鸟鸣，苏老西快步走出公寓楼，凉爽的晨风让他精神一振。
他很快在街角找到了那家亮着灯牌的连锁药店。
穿着白大褂的店员睡眼惺忪，苏老西详细描述了症状——感冒、发烧、头痛、喉咙不适，店员推荐了几种常见的感冒药和退烧药。
他仔细看了说明书，选了对症且副作用较小的一种，又顺手买了一支电子体温计和一包润喉糖。
付钱的时候，他看着手里的药盒，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酒精和荷尔蒙的作用下纠缠挣扎，此刻，他却像个尽职的家属，为她奔波购买感冒药。
这种角色的切换，快速得让人有些恍惚。
重新回到公寓，他用密码开了门。
客厅里，徐伊嫚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蜷缩着，似乎又睡着了，听到动静，她再次睁开眼。
“买回来了。”苏老西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走到厨房烧上热水。
他拆开体温计的包装，“先量个体温。”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体温计探头抵在她的额前。电子屏上的数字跳动了几下，最终定格在37.2℃。
“低烧。”他松了口气，“还好不算太高。”
水烧开了，他仔细地看着说明书，抠出适量的药片，放在瓶盖里，又兑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端过去。
“来，先把药吃了。”他在沙发边坐下，半扶起她，将药片递到她嘴边。
徐伊嫚就着他的手，顺从地把药含进嘴里，然后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把药送下去。
她的指尖因为发烧而有些烫，无意中碰到苏老西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吃完药，她又无力地躺了回去。苏老西把水杯放在她触手可及的茶几上。
“几点了？”她声音依旧沙哑地问。
苏老西看了眼手机：“七点半过了。”
“得准备去公司了……”她说着，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头晕目眩打败，又倒了回去。
“去什么公司！”苏老西语气难得地强硬起来，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
“烧还没退，嗓子哑成这样，去了能干什么？给员工表演病中垂死惊坐起吗？赶紧的，给你们集团管事的打个电话，请一天假。”
徐伊嫚看着他难得一见的霸道样子，怔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像是想笑又没力气。
“苏老西，你胆子肥了，敢命令我了？”
“这不是命令，这是基于客观事实的合理建议。”
苏老西一本正经地说，“徐总，您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也要对集团的事务负责。
带病工作，效率低下且容易出错，不符合您精英总裁的人设。请个假，好好休息一天，这是最优化选择。”
他这套歪理邪说，倒是把徐伊嫚逗乐了。
她轻轻咳了两声，无奈地摇摇头：“好吧，听你的。”
她摸索到自己的手机，手指虚软地拨了个号码，声音沙哑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工作时的条理。
简单交代了几句，说自己身体不适，今天居家办公，有紧急文件发邮箱。
挂了电话，她看向苏老西：“好了，苏策划，批准了，你呢？你不去上班？”
“我？”苏老西耸耸肩，“我这小公司小岗位，迟点去没关系。
等你感觉好点我再走，不过……也确实得去露个脸。”他看了看时间，估计着自己最晚的出门时间。
房间里暂时安静下来。
阳光又爬高了一些，更多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药效似乎开始慢慢发挥作用，徐伊嫚的脸色看起来缓和了一些，不再那么潮红，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苏老西去厨房又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边。
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该离开了，毕竟还要上班。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那个……你好好休息，多喝水。药在茶几上，说明书在旁边。
饿的话就叫点清淡的外卖，粥啊什么的。”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着，“我就……先走了？”
徐伊嫚靠在枕头上，点了点头，眼神似乎比刚才清亮了一些，她看着他拿起外套，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她的声音。
“苏老西。”
他回过头。
只见徐伊嫚不知何时撑坐了起来，薄毯从肩头滑落。
她看着他，脸上带着病后的虚弱，却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愫，她对他勾了勾手指。
苏老西有些疑惑地走回床边。
她仰起脸，忽然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拉低。
然后，抬起下巴，将自己柔软而干涩、却依旧温热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这个吻突如其来，短暂，却带着病人特有的柔弱和一种奇异的坚定。
它不像昨夜那种充满试探的纠缠，更像是一个带着温度、带着感激、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眷恋的印记。
苏老西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唇瓣的柔软和那份异常的温热。
能闻到她呼吸间淡淡的药味和自己刚才买回来的润喉糖的薄荷清香。
一触即分。
徐伊嫚松开了他，重新躺了回去，拉好毯子，侧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和一段白皙的脖颈。
她的声音从毯子里闷闷地传出来，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娇柔：
“上班的时候……闲着的话……给我写首情诗吧！”
“啊？”苏老西还沉浸在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没反应过来。
“我很喜欢你微信朋友圈发的那种文字……有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感。”
她轻声说着，像是在描述一个秘密，“随便写写……就叫……‘来世做你的女人’……怎么样？”
苏老西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跳刚刚平复又再次加速。
他看着那个裹在毯子里的背影，哭笑不得。
这算什么？副总裁的病中委托？还是对一个昨夜险些失控的男人某种形式的安抚和……奖励？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哑声回答：“……好，我试试，你……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公寓门，首到电梯下行时，唇上那短暂而柔软的触感。
和那句“来世做你的女人”的奇怪命题，依旧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晨风一吹，他感觉自己的感冒好像也要来了——不然为什么脸这么烫，心跳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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