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的铃铛在北平胡同里响了三声，张师傅踩着车蹬子停在夜校门口时，木门里立刻涌出来一群小脑袋。铁柱跑在最前面，鞋跟沾着的泥点蹭在门帘上，也顾不上擦，伸手就去掀车座的棉絮：“顾先生，天津的大哥哥大姐姐收到书了吗？他们喜欢俺的练字本不？”
顾长风刚跳下车，就被孩子们围得严实。他蹲下来，把铁柱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还带着车座外的寒气：“喜欢得很，方大哥说要把你的本子带在身上，等到了西南，就拿给那边的小朋友看，说北平有个会写‘国’字的小先生。”
小芳立刻凑过来，小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是幅歪歪扭扭的画——黄包车旁站着三个小人，头顶都顶着太阳：“那俺这幅画，能寄给他们不？俺想让他们知道，北平的太阳天天都亮着。”
林静姝提着医药箱走过来，笑着把画折好放进随身的布袋：“等下次老张师傅去天津，咱们就把画寄过去。现在先给你们检查身体，刚才在路上听张师傅说，铁柱昨天淋了雨，是不是还咳嗽？”
铁柱立刻挺首腰板，故意大声说：“俺不咳嗽了！俺能帮着搬书！”可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咳了两声，脸瞬间红了，赶紧躲到陈启明身后。陈启明一把把他抱起来，晃了晃：“你这小子，还学会逞强了？走，俺陪你搬书，轻的归你，重的归俺。”
众人正热闹着，沈墨白从古籍书店的方向走来，手里抱着个紫檀木的盒子，脚步比平时快了些。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本线装书，书页边缘泛着暗黄，是《金刚经》《礼记》还有一本《论语集注》。
“刚才王大娘来书店，说看见两个穿短打的汉子在夜校附近转悠，嘴里还念叨着‘查违禁书’。”沈墨白的指尖拂过《金刚经》的封面，声音沉了些，“怕是杨村关卡的事没瞒住，有人盯上咱们了。”
顾长风刚端起的茶杯顿在半空，热气模糊了镜片：“那孩子们的课……”
“课不能停。”沈墨白打断他，抽出《礼记》翻到“大道之行也”那页，“咱们把宣传册都收起来，换成这些典籍。孩子们就当是上国学课，就算有人来查，也挑不出错。”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道德经》里说‘曲则全，枉则首’，咱们不硬碰，顺着来，反而能护住夜校。”
林静姝立刻打开医药箱，把里面的宣传册都拿出来，塞进沈墨白带来的空书套里：“我把这些藏在书店的药柜后面，上面摆些草药，就算翻也翻不到。要是真有人来查，我就说在给孩子们讲中医里的‘仁心’，跟《礼记》里的‘爱人’凑成对。”
陈启明摸了摸口袋里的印刷社钥匙，转身就要走：“俺去跟老张说，让他最近别往夜校送东西，有宣传册就先存在印刷社的地窖里。俺还得去跟街坊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多留意着点，要是有生人靠近，就来报个信。”
“等等。”顾长风叫住他，从桌上拿起支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个“守”字，“你把这个带给老张，告诉他‘守’字有寸心，亦有千钧力。让他别慌，咱们慢慢来。”
陈启明接过宣纸，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俺懂，就像俺们之前藏传单那样，沉住气才能办成事。”
等陈启明走了，沈墨白把《论语集注》递给顾长风：“你明天给孩子们上书法课，就教这个‘守’字。告诉他们，‘守’是守着书，守着心，也是守着咱们的国。”他看着顾长风的眼睛，语气里带着期许，“你之前总说，不知道怎么把书里的道理变成做事的劲，现在就是时候了。”
顾长风握紧手里的书，指尖碰到书页上的批注——是前主人写的“知易行难”。他突然想起沈墨白之前说的“知行合一”，原来真的不是坐在书斋里想出来的，是要在遇到事的时候，一步步做出来的。
第二天清晨，夜校的门刚打开，王大娘就提着个食盒走进来，里面是刚蒸好的馒头，还冒着热气：“孩子们正长身体，吃点热乎的才有劲上课。俺刚才在胡同口看见那两个短打汉子了，破浪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破浪行最新章节随便看！被李大爷缠住了，说要跟他们唠唠庄稼事，你们放心上课。”
李大爷随后也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锄头，笑着说：“俺跟他们说，俺家的麦子该浇返青水了，让他们帮着出出主意，他们支支吾吾的，一看就不是干庄稼活的。俺估摸着，他们是想等咱们上课的时候来查，俺们就轮流盯着，不让他们靠近。”
顾长风心里一暖，给王大娘和李大爷各倒了杯热茶：“真是麻烦你们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王大娘摆手，眼睛落在孩子们的作业本上，“俺家小子要是还在，也该跟铁柱他们一样，在这儿读书写字。你们办夜校，是给咱们北平积德，俺们帮着护着，是应该的。”
上课铃响了，顾长风拿着《论语集注》走进教室，孩子们立刻坐好。他把“守”字写在黑板上，问：“你们说，咱们要守着什么呀？”
铁柱立刻举手：“要守着书！守着顾先生教俺们的字！”
小芳也跟着说：“还要守着北平！守着等抗战胜利！”
顾长风点点头，在“守”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对，咱们守着这些，就像守着心里的太阳。不管外面有多黑，只要咱们心里的太阳亮着，就不怕。”他开始教孩子们写“守”字，看着他们一笔一划地写，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像是在对抗外面的风雨。
林静姝在教室后面给孩子们检查身体，轮到铁柱时，发现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她拿出体温计，轻声说：“咱们量个体温，要是还发烧，就先休息会儿，别硬撑。”
铁柱摇摇头，攥着手里的毛笔：“俺不休息，俺要把‘守’字写好，等俺爹从前线回来，俺就教他写，让他知道，俺也能守着家了。”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林静姝心里一酸，悄悄把退烧药碾碎，混在温水里，递给他：“那咱们先喝口水，喝完有力气写字。”
中午休息时，张师傅匆匆赶来，说陈启明在印刷社被两个巡警缠住了，问他有没有印违禁的东西。“俺己经去把陈启明换出来了，”张师傅擦了擦汗，“俺跟巡警说，俺是来拉活的，陈启明是俺的老主顾，来拿些账本。他们没找到证据，就把俺们放了。”
顾长风立刻站起来：“陈启明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急，怕耽误了这边的事。”张师傅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这是陈启明让俺带给你的，说印刷社的地窖己经收拾好了，宣传册都藏在里面，让你放心。”
沈墨白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递给顾长风：“你看，陈启明虽然性子急，但做事靠谱。这就是‘和而不同’，你们虽然想法有时候不一样，但目标是一样的，就能凑到一起做事。”
傍晚时分，孩子们放学回家，顾长风和林静姝收拾教室。林静姝突然指着黑板上的“守”字，笑着说：“你看，孩子们把‘守’字的点写得特别圆，像小太阳一样。”
顾长风抬头看去，夕阳透过窗户，落在黑板上，那些“守”字像是被镀了层金。他突然想起沈墨白说的“善如水”，这些孩子，这些街坊，就像一滴水，汇聚在一起，就能变成渡过人世间险途的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顾长风打开门，发现是个陌生的少年，手里拿着个信封：“有人让俺把这个交给顾先生，说跟夜校有关。”
顾长风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日午后，巡警会去夜校查书，速做准备。”字迹潦草，却透着焦急。
沈墨白走过来，看了看纸条，眉头皱了皱：“看来是有人在暗处帮咱们。不管是谁，咱们都得做好准备。”他转身看向书架，“把那些容易引起怀疑的书，都搬到书店的夹层里，明天就给孩子们上围棋课，用棋盘当掩护。”
顾长风握紧手里的纸条，心里突然有了股劲。不管明天会遇到什么，只要他们齐心，只要心里的太阳还亮着，就不怕。
【下集预告：巡警突查夜校，棋盘藏典化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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