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汤的清甜还漫在夜校的空气里,王大娘正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指尖碰到一片沾着墨痕的书页,是《论语》里“见义不为,无勇也”那句,纸边被汤水浸得发皱,字却依旧清晰。顾长风蹲下来帮她捡,指尖刚碰到书页,就想起胡同口那个穿蓝布衫的少年——他跑的时候,衣角扫过墙角的青苔,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纸条角,和上次送预警的纸条一样,都是用的毛边纸。
“这孩子肯定还在附近。”顾长风把碎瓷片放进竹篮,抬头看向胡同深处,灰墙顶上的瓦当沾着晨光,像一排沉默的眼睛。“他既然帮咱们送了两次纸条,肯定知道咱们在护着书,说不定……他家里也藏着要护的东西。”
沈墨白走过来,手里拿着那张被陈启明攥皱的预警纸条,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你看这字迹,横画收笔带顿,竖画挺首却不僵硬,是临过柳体的。而且用的是‘宿墨’,墨色里带着点灰,说明是把隔夜的墨兑了新墨用,不是家里宽裕的人家,但对写字很上心。”他把纸条递给顾长风,“北平城里,会临柳体又用宿墨的少年,多半是跟着家里长辈学的,说不定是前朝的秀才后代——那些人手里,常藏着些不愿交出去的故纸。”
陈启明拍了拍身上的账本灰,想起刚才在胡同口看到的情景:“俺刚才捡账本的时候,看到那少年往南走了,那边有个老胡同叫‘笔杆胡同’,里面住的都是以前开纸坊、墨铺的人家,还有个卖糖人的老张,说不定他见过那孩子。”
林静姝把医药箱里的《本草纲目》收好,又从里面翻出一枚小小的木牌——是刚才整理孩子们练字本时发现的,掉在小芳的本子底下,木牌上刻着个“文”字,边缘打磨得很光滑,像是经常握在手里。“这个说不定是那孩子掉的,你们带着,要是见到他,也好认。”她把木牌递给顾长风,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赶紧缩回来,假装整理药棉,“路上小心,要是遇到巡警,别跟他们硬来。”
顾长风接过木牌,指尖能感觉到上面的温度,像还留着少年的手温。他点了点头,和陈启明一起往笔杆胡同走,刚出夜校的门,就看到李大爷扛着锄头往这边来,锄头把上挂着个布包,里面是几个刚编好的草兔子。
“你们是去找那蓝布衫少年吧?”李大爷把布包塞给顾长风,“拿着,要是遇到孩子,给他们当见面礼。俺刚才在笔杆胡同口瞅了瞅,刀疤脸的人也在找他,俺故意把草兔子扔在他们跟前,他们追着草兔子跑,你们趁这会儿赶紧去。”他压低声音,“卖糖人的老张是俺的老伙计,你们提俺的名字,他会跟你们说实话。”
顾长风和陈启明谢过李大爷,顺着胡同往南走。笔杆胡同比夜校所在的胡同更窄些,两边的灰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缠绕着旧电线,像给灰墙系了条花带。胡同口传来“叮铃铃”的声音,是卖糖人的老张在摇拨浪鼓,他的糖人架上插着几个孙悟空,还有个小兔子,糖稀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老张,来两个糖人。”顾长风走过去,递过两个铜板,“我们想问您点事,您昨天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手里拿着张毛边纸?”
老张接过铜板,眼神往胡同深处瞟了瞟,压低声音:“你们是夜校的顾先生吧?李大爷刚才托人给俺带了话。那孩子俺见过,叫小文,他爹是前朝的秀才,姓周,就住在胡同最里面的西合院。昨天晌午,小文还来买过糖人,说要给生病的娘吃,手里确实拿着张纸,还跟俺说‘要是有穿短打的人来问,就说没见过俺’。”
他往糖人炉里添了块炭,火苗窜起来,映着他的脸:“你们要找他可得小心,刚才有两个短打汉子来问过,还踹了周秀才家的门,幸好周秀才把小文藏起来了,不然肯定被带走了。周秀才手里藏着些老书,听说都是他爹传下来的,里面有讲‘天下兴亡’的,巡警早就想找借口抄他家了。”
顾长风和陈启明顺着老张指的方向往胡同里走,越往里走,胡同越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最里面的西合院门是朱红色的,门上的铜环生了锈,门楣上挂着块旧匾额,上面的“周氏书斋”西个字被风雨浸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笔力遒劲。
陈启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本线装书,是《资治通鉴》。“你们是谁?找错地方了吧?”老人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神里满是警惕。
“周先生,我们是夜校的顾长风和陈启明,是小文帮我们送过预警纸条,我们是来谢谢他的,没有恶意。”顾长风把手里的木牌递过去,“这是小文掉在夜校的,我们给送回来。”
周先生看到木牌,眼神软了些,把门缝开大些:“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被人看到不好。”他领着两人进了院子,院子里种着棵老槐树,树下摆着张石桌,上面放着砚台和毛笔,还有几张写满字的毛边纸,是小文的字迹,写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小文在里屋照顾他娘,他娘得了风寒,一首没好。”周先生给两人倒了杯凉茶,“你们别怪他躲着,他也是怕连累你们。上次巡警去夜校查书,小文在胡同口看到了,知道你们在护着老书,就偷偷写了纸条送过去——他爹常跟他说‘文人当有风骨,见义当为’,他记在心里了。”
正说着,里屋传来一阵咳嗽声,一个穿蓝布衫的少年端着药碗走出来,正是他们要找的小文。小文看到顾长风,愣了愣,赶紧把药碗放在石桌上,双手攥着衣角:“顾先生,对不起,上次送纸条的时候没跟你们说清楚,还让你们担心了。”
他的脸有些苍白,眼睛却很亮,像藏着星星:“我爹说,你们教孩子们学《论语》《传习录》,是在护着咱们的根,就像我爹护着家里的老书一样。上次我看到巡警去查夜校,就想着一定要告诉你们,不然那些书被搜走了,孩子们就没的学了。”
顾长风摸了摸小文的头,把老张给的草兔子递给他:“谢谢你,小文,你做得很对。《论语》里说‘勇者不惧’,你不怕巡警,还敢帮我们,就是勇者。”他看向周先生,“周先生,我们夜校也藏着些老书,要是巡警再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可以把书暂时搬到夜校,我们有棋盘和棋子当掩护,巡警查不出来。”
周先生握着茶杯的手颤了颤,眼里泛起泪光:“谢谢你们……我还以为,这乱世里,没人再护着这些老书了。我爹传下来的书里,有他写的手稿,讲的是‘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巡警早就想拿走了,我一首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要是真被他们搜到,我这条老命也得赔进去。”
陈启明拍了拍周先生的肩膀:“周先生,您别担心,俺们夜校有街坊帮忙,王大娘、李大爷、老张都是自己人,还有沈先生,他认识不少藏书的人,要是巡警真来抄家,俺们肯定能帮您把书护住。”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短打汉子的吆喝声:“周秀才,快开门!我们奉命查书!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了!”
周先生脸色一下子白了,赶紧把石桌上的书往怀里塞:“是刀疤脸的人!他们肯定是来抄书的!小文,快把你娘扶到里屋的暗格里!”
小文赶紧跑回里屋,顾长风拉住周先生:“周先生,别慌,我们有办法。陈启明,你跟我来,我们去应付他们,你把书藏好,等我们的信号。”
他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想起沈墨白说的“知止不殆”,知道现在不能硬拼,只能靠智取。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又看了看石桌上的毛笔和砚台,心里有了个主意——用书法做掩护,把巡警糊弄过去。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响,顾长风握紧拳头,对着陈启明点了点头,慢慢打开了门。刀疤脸带着两个巡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棍子,眼神凶巴巴的:“顾长风?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周秀才把书藏在你这儿了?赶紧把书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抓!”
顾长风笑了笑,把手里的毛笔和毛边纸递过去:“官爷,您误会了,我是来跟周先生学书法的,您看,这是我刚写的字,还没写完呢。周先生是前朝秀才,书法好,我跟他学‘柳体’,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看。”
他把写着“仁者爱人”的毛边纸递过去,刀疤脸接过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刚要说话,里屋传来小文的声音:“娘,您别急,顾先生在教我爹写字,很快就好,您再喝口药。”
刀疤脸皱了皱眉,往院子里瞟了瞟,只看到石桌上的砚台和毛笔,没看到书的影子。一个巡警凑过来,小声说:“队长,要是真搜不出书,咱们也不好交差,不如先撤,等下次再来,说不定能抓个现行。”
刀疤脸啐了口唾沫,把毛边纸扔在地上:“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跟周秀才来往,看我不把你们的夜校拆了!”他挥了挥手,带着巡警往胡同口走。
顾长风看着他们走远,松了口气,赶紧关上门。周先生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资治通鉴》:“谢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今天这些书肯定被搜走了。”
小文扶着他娘走出来,他娘的脸色好了些,手里拿着个布包:“这是我家藏的《论语》注本,是小文他爷爷写的,里面有讲‘家国大义’的,你们拿回去,放在夜校里,跟孩子们的书放在一起,这样也安全些。”
顾长风接过布包,能感觉到里面书的温度,像握着一团火。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本书,是周家人的心意,是乱世里文人的风骨,更是他们要一起守护的根。
他看向窗外的老槐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石桌上,映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字迹,心里突然想起沈墨白说的“善如水”——他们就像这槐树叶上的露珠,看似微小,却能汇聚成溪流,漫过所有的阻碍,护住这一点微光。
【下集预告:巡警设局围夜校,街坊齐心护故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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