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胡同里的豆浆香就裹着马灯的昏黄漫开。王大娘的摊子前,顾长风正把一摞抄好典籍的毛边纸往蓝布包里塞,纸页上“温良恭俭”的小楷还带着墨湿,是他熬了半宿抄的——每一页都把《论语》《传习录》的片段混在“当归”“甘草”的草药名旁边,乍一看像本普通的练字本。
“长风小子,慢着点塞,别把纸弄皱了。”王大娘递过一碗热豆浆,粗瓷碗沿的白气沾在顾长风的袖口,“孩子们一会儿就来,俺把饼装在竹篮里,让他们边吃边写,也暖和。”她往竹篮里塞了块粗布,“要是巡查的来了,就把这布盖在本子上,说孩子们在吃早饭,乱得很。”
顾长风接过豆浆,指尖碰到碗壁的温度,心里暖了暖。刚要说话,就见陈启明匆匆跑过来,手里的报纸揉得皱巴巴的,头条旁边用红笔圈了个名字——“特派员吴敬之今日抵平,严查异端典籍”。
“吴敬之是出了名的‘焚书客’,”陈启明喘着气,把报纸拍在石桌上,“俺从报社打听来的,他去年在天津查书,连带着把三家古籍书店都封了,说‘凡涉家国者,皆为异端’。他今天下午到,明天一早就会来咱们这片区查。”
沈墨白提着个旧木箱从书店走出来,箱子里装的是连夜拆改的孩童练字本——每本的封皮都写着“百草识字册”,里面夹着的典籍书页,都用草药图谱盖了边角,只露着“修身”“济世”的字眼。“慌不得。”他把木箱放在顾长风身边,指腹擦过箱沿的磨损处,“《道德经》里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咱们这些练字本、草药册,看着软,却能护住最硬的文脉。”
正说着,巷口传来黄包车的“叮铃”声,是张师傅。他把车停在摊子旁,车底的木板缝里露出半截蓝布——里面藏着周先生家最珍贵的那套《论语》注本,他特意绕了远路,把车停在夜校后门的老槐树下,“俺看了,那树下有堆干草,正好把车挡住,巡查的就算经过,也不会注意拉车的。”
林静姝提着医药箱走过来,里面除了纱布,还多了几支新做的羊毛笔,笔杆上刻着“童蒙识字”西个字。“我把孩子们之前写错的字都剪下来,贴在新本子里,”她把笔递给顾长风,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赶紧缩回去,低头理了理医药箱的带子,“要是特派员查,就说孩子们在改错别字,显得咱们教得认真,不是在‘藏书’。”
顾长风接过笔,笔杆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他看着眼前的人——王大娘的竹篮、张师傅的黄包车、林静姝的羊毛笔,还有陈启明手里皱巴巴的报纸,突然想起沈墨白说的“众志成城”,原来所谓的守护,从来不是某个人的事,是这些寻常日子里的寻常人,用豆浆、饼、旧车、毛笔,一点点筑起的墙。
辰时刚过,孩子们就背着小布包来了。小芳一进门就举着个草蚱蜢,翅膀是用上次剩下的旧书页剪的,上面还留着“温故知新”的残字:“顾先生,俺把蚱蜢带来了!您说今天教新字,是不是还能画太阳?”
顾长风笑着点头,把“百草识字册”分给孩子们:“今天咱们学‘仁’字,你们看,‘仁’是两个人,就像小芳帮铁柱捡笔,铁柱帮小芳拿书,这就是‘仁’。”他在黑板上写“仁”字,旁边画了个小太阳,“就像这太阳,能照暖所有人,‘仁’也能暖所有人的心。”
孩子们趴在石桌上,一边啃着葱花饼,一边在本子上写“仁”字。小芳写着写着,突然抬头:“顾先生,这个‘仁’字,是不是跟周爷爷说的‘仁者爱人’是一个意思?”
顾长风心里一动,刚要回答,就听到胡同口传来马蹄声——是刀疤脸带着两个巡警,后面还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个黑皮本,应该是特派员的先遣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破浪行“顾先生,忙着呢?”刀疤脸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孩子们手里的本子,落在黑板上的“仁”字上,“这字写得不错,只是……孩子们学这些,有啥用?”
穿西装的男人上前一步,黑皮本“啪”地合上:“我是特派员办公室的秘书,奉命来提前核查。听说你们这儿有‘异端典籍’,把孩子们的本子都拿过来,我看看。”
林静姝赶紧走过去,手里拿着个装草药的布包:“秘书先生,孩子们写的都是草药名和简单的字,哪有什么‘典籍’?您看这本子,上面还画着草蚱蜢,都是孩子的玩意儿。”她把布包递过去,“这是刚采的甘草,能败火,您要是不嫌弃,带回去泡水喝。”
秘书刚要推拒,就见巡长骑着马过来,藏青色制服的衣角在风里晃:“王秘书,叨扰了。这夜校是我批准办的,教孩子们认草药、写简单的字,都是正经事,哪来的‘异端典籍’?”他翻身下马,拿起小芳的本子,翻了两页,“你看,这上面除了字就是画,孩子们的涂鸦罢了,犯不着较真。”
王秘书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再坚持——巡长毕竟是本地的官,他只是先遣队,犯不着硬碰。“既然巡长担保,那我就先回去复命。只是明天特派员亲自来,还请巡长多费心,别出岔子。”说完,就跟着刀疤脸走了。
院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铁柱小声问:“顾先生,那个秘书好凶,明天来的特派员,会不会更凶呀?”
沈墨白蹲下身,摸了摸铁柱的头:“别怕。《传习录》里说‘知行合一’,咱们知道要护着书,也在教孩子们认理,这就够了。就像田里的庄稼,只要根还在,就算刮点风,也倒不了。”
夕阳西下时,众人坐在夜校的院子里,围着石桌商量对策。王大娘把剩下的饼放在桌上:“俺今晚多烙点饼,明天孩子们来,让他们吃得饱饱的,就算特派员来了,也别慌。”
李大爷扛着锄头,锄头把上挂着个新编的草筐:“俺把红薯窖再收拾收拾,要是特派员查得紧,就把最珍贵的书搬到窖里,上面盖层红薯,他总不能挖俺的红薯吧?”
陈启明把报纸摊开,在特派员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圈:“俺明天去报社,想办法打听特派员的喜好,听说他以前也读过书,说不定能找到点‘共同语言’,帮着打打圆场。”
林静姝从医药箱里拿出个暖水袋,塞到顾长风手里:“明天天冷,你揣着这个,别冻着。要是特派员查本子,我就说孩子们的字都是我教的,跟你没关系,我一个学医的,他总不会太为难。”
顾长风捏着暖水袋,暖意从手心漫到心口。他看着眼前的人,马灯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股韧劲——没有惊天动地的话,只有“多烙饼”“收拾窖”“打听消息”“别冻着”,可就是这些寻常话,比任何豪言壮语都让人踏实。
沈墨白拿起桌上的“百草识字册”,翻到“仁”字那一页,轻声说:“‘仁者爱人’从来不是空话,是咱们现在做的事——护书,教书,护着孩子们,护着这胡同里的日子。明天特派员来了,咱们就用这‘仁’字,用这些本子,用这满院的烟火气,告诉他,啥叫真正的‘道理’。”
顾长风点点头,把暖水袋放进怀里,又拿起一支羊毛笔,在本子上写了个“仁”字,旁边画了个小太阳。月光落在纸上,“仁”字的笔画像条小路,通向远处的灯火——那是张师傅的黄包车,是王大娘的摊子,是沈墨白的书店,是这乱世里,一点点亮起来的,属于文脉的光。
夜色渐深,胡同里的灯还亮着,像是在等明天的太阳。
下集预告:特派员亲查夜校,众人齐心护典籍,巡长抉择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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