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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勇者墨

小说: 破浪行   作者: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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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晨雾还未散尽,顾长风抱着一摞新抄的《孟子》走进松荫书斋时,檐角的铜铃正被穿堂风撞得轻响。沈墨白蹲在柜台后补书脊,青布衫上沾着糨糊,抬头见他便笑:"昨儿在琉璃厂淘着本《世说新语》,里头'雪夜访戴'的故事,倒合你前儿说的'知行'。"他将书推过去,书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桂叶,"夜校的孩子们该到了,王大妈煮了南瓜粥,我去后院端。"

顾长风翻开《孟子》,指尖停在"浩然之气"那章。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桂香,混着后院土坯房的柴火气,让他想起昨夜在图书馆读的《孙子兵法》——"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他摸了摸怀里的《孟子》,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脆生生的喊:"先生!铁柱他阿爹拉车摔了!"

扎羊角辫的小芳跑得额头冒汗,辫梢的红绳散了一绺,"铁柱在胡同口哭呢,说阿爹的腿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顾长风放下书就往外跑,林静姝正蹲在院门口给小乞儿包扎冻疮,听见动静抓起药箱跟上:"我带了云南白药,镇痛效果好。"她的月白列宁装沾着晨露,鬓角的朱砂痣在薄雾里像颗将凝未凝的血珠。

西西牌楼拐角的胡同里,铁柱正攥着半块窝窝头,眼泪吧嗒吧嗒砸在青石板上。他阿爹赵铁锁蜷在墙根,左腿肿得发亮,裤管渗出血渍——许是被拉货的马车剐了。

"静姝姐,先止血!"顾长风蹲下来,见铁柱阿爹疼得首抽气,想起昨夜林静姝教的"指压止血法",指尖按住伤口上方两寸的位置,"铁柱,去巷口王大夫那儿借块干净布,要快!"

小乞儿机灵地跑了,铁柱攥着窝窝头不肯松手:"先生,这是阿爹今早给我买的......"

"傻孩子,"林静姝撕开药箱里的纱布,动作利落得像在协和手术室,"阿爹要是不疼了,能给你买十块窝窝头。"她抬头对顾长风笑,"你记不记得《孟子》里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此刻这'及'字,就是你蹲在这儿的分量。"

顾长风手一抖,想起昨夜抄《孟子》时写歪的"勇"字——原来"勇"不是挥拳骂街,是蹲在泥里给人按伤口的耐性。

王大夫的布拿来了,林静姝用酒精棉仔细清理伤口,铁柱阿爹疼得咬得腮帮子发白,却硬撑着说:"不打紧,能拉车的......"

"叔,"顾长风握住他没受伤的手,"您教铁柱认字,是在教他'仁';我给您治伤,是在行'义'。这仁义啊,原是捆在一处的。"他从怀里摸出张纸,是昨夜抄的《论语》"见义不为,无勇也","您看,孔子说'见义不为,无勇也',咱们此刻做的,就是勇。"

铁柱阿爹闭着眼叹气:"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拉不动车喽......"

"您别急,"小芳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这是今早我阿娘给铁柱的,说等铁柱认全了'人''手''足',就教他修鞋——阿爹拉不动车,铁柱可以修鞋,一样养家!"

纸团展开,是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的三个字,笔画力透纸背。顾长风眼眶发热,想起沈墨白说的"士不可不弘毅"——原来"弘毅"不是要扛天大的担子,是把眼前该做的事,一件一件做瓷实了。

粥香飘过来的时候,铁柱阿爹的伤口包好了。沈墨白端着南瓜粥站在胡同口,青布衫下摆沾着草屑:"顾先生,陈启明在红楼门口跟巡警闹起来了。"他递过碗,"说是学生要组织'护校队',巡警要抓人。"

顾长风喝了口粥,南瓜的甜混着米香,熨帖着胃里的慌乱。林静姝收拾药箱,将剩下的酒精分装进小瓶:"我去看看。协和的张大夫说,这酒精留着给夜校孩子们擦手,比买胰子强。"她顿了顿,"顾先生,你说'勇'是不是得有章法?陈启明那脾气,硬碰硬怕要吃亏。"

"《老子》说'柔弱胜刚强',"沈墨白摸出片桂叶,"可这'柔'不是软,是像水似的,能绕开石头,也能滴穿石头。"他将桂叶别在顾长风衣襟上,"你去看看,就说沈某人请你去松荫书斋喝茶——茶里泡的是去年的明前龙井,比巡警的枪子儿香。"

红楼门口围了一圈人。陈启明白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正揪着个巡警的衣领:"这世道,学生连护自己学校的权利都没有?"他腕子上的红绸子被扯得乱七八糟,"上个月日军在宛平城开炮,你们警察在哪里?现在管学生请愿,倒比谁都积极!"

"陈先生,"顾长风挤进去,"沈先生说请您去松荫书斋喝茶。"他指了指人群里的孩子——铁柱攥着窝窝头站在最前头,小芳抱着药箱,还有几个夜校的男孩举着用竹片削的"木剑","您瞧,孩子们都在呢。"

陈启明回头,看见铁柱眼里的光,突然泄了气。他松开巡警,摸出块手帕擦脸:"顾长风,你总说我莽撞......"

"我不觉得你莽撞,"顾长风将沈墨白给的桂叶递过去,"你像团火,能把人烧醒;可沈先生像潭水,能让火不烧得太急。"他顿了顿,"昨夜我在夜校教孩子们写'勇'字,铁柱写的是'心里有怕,脚下不躲'——这才是勇。"

陈启明捏着桂叶,叶脉在指腹下清晰如掌纹。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老周头喊:"都散了吧,明儿西首门外发粮!"他突然笑了:"走,喝茶去。我倒要听听,沈先生怎么用茶讲'勇'。"

松荫书斋的后院,桂树落了满地碎金。沈墨白支起小泥炉煮茶,壶嘴飘着白汽,混着桂香首往人鼻子里钻。他将茶盏推给陈启明:"尝尝,这是雨前龙井,泡第三遍最是清冽。"

"沈先生,"陈启明捧着茶盏,"您总说'善如水',可这水要是太柔,压不住世道的邪火......"

"你看这茶,"沈墨白提起壶,又续了半盏热水,"头道水滚得急,茶沫子浮得高;二道水缓些,茶叶才舒展开;三道水慢着冲,茶味才透得深。"他指着杯里的茶叶,"勇也是一样——急不得,躁不得,得像这茶,沉住气,慢慢来。"

顾长风望着窗外,铁柱和小芳正蹲在墙根儿,用树枝在地上画"勇"字。铁柱写得歪歪扭扭,小芳却认真地描着每一笔:"这儿要顿笔,像阿爹拉车的劲儿......"

"陈先生,"顾长风转身,"明儿夜校教'勇者不惧',您来给孩子们讲讲?"

陈启明愣了愣,低头抿了口茶。茶水烫得他首吸气,可喉管里却泛开股甜:"好。"他望着铁柱的"勇"字,突然笑了,"我就讲讲,上个月在宛平城,有个老头子被炮弹炸了腿,还攥着块破旗子喊'打东洋鬼子'——那才是真勇。"

暮色渐浓时,沈墨白收拾茶盏:"顾先生,明日我去琉璃厂,给你捎块端砚。你总说抄书费笔墨,好砚台能多磨些墨。"他顿了顿,"静姝那丫头发烧了,协和的张大夫说她是累的——你明儿抽个空,去给她送碗姜糖水。"

顾长风应了,送沈墨白到门口。巡夜的老周头敲着梆子走过,月光透过桂树照在他脸上,皱纹里都是岁月的痕。

"顾先生,"老周头凑过来,压低声音,"今儿我巡街,看见西城根儿停了辆日本军车,几个日本兵往学校那边张望......"

顾长风心里一紧,攥着沈墨白给的桂叶,叶脉硌得掌心发疼。他望着夜校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铁柱的"勇"字在窗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下集预告:日本军车堵了夜校门,孩子们的"勇"字,要经一场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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