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桂花香漫过青溪镇的青石板路时,顾长风正站在镇口的老戏台前,指尖拂过戏台柱上剥落的彩绘——画的是“孔融让梨”的故事,颜料虽褪得发淡,却依旧能看清孩童拱手的模样。身后传来陈启明的脚步声,他扛着从游击队借来的木板,瘸腿在石板上磕出轻响:“这戏台虽说旧了,可屋顶没漏,柱子也结实,改改就能当校舍。”
顾长风回头,见沈墨白正坐在戏台前的石凳上翻一本线装《礼记》,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己泛出深褐,是去年从北平带出来的。“《礼记·学记》有云‘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沈墨白抬眼,目光扫过戏台前的空场,“这空场能容下三西十个孩子,戏台后厢可做储物间,再把镇上废弃的碾房改造成宿舍,办学的底子就有了。”
林静姝这时提着竹篮走过来,里面装着从镇上药铺买来的甘草和薄荷:“镇里的周老爷听说咱们要办学,让管家送来了这些草药,还说愿意借碾房给咱们用——只是他担心鬼子会来搜镇,让咱们多留心些。”她蹲下身,把草药放在石凳上,指尖碰了碰沈墨白手里的《礼记》,“这书我在北平女子师范读书时也读过,只是那时没懂‘教学相长’的真意,如今倒觉得,咱们教孩子,孩子也在教咱们。”
顾长风接过她递来的草药,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连日削竹笔、缝书册磨出来的。他想起在矿洞时,她用西医急救包救伤员的模样,如今又为办学奔波,心里泛起暖意:“等校舍收拾好,你就开一门卫生课吧,教孩子们认草药、懂防疫,这也是‘学以致用’。”
“俺来帮你们收拾戏台!”张大爷扛着锄头从巷口走来,身后跟着王大娘和几个孩子,小柱子手里还攥着块石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学堂”二字,“俺们庄稼人,搭架子、修屋顶在行,今天就能把戏台的门窗修好了。”
众人说干就干。陈启明带着几个年轻村民拆戏台两侧的破木板,准备改成课桌椅;张大爷和王大娘修补屋顶的破洞,用茅草和黄泥糊严实;林静姝则带着孩子们清洗戏台前的石板,孩子们懂事地拿着布巾擦,小柱子还哼起了在矿洞学的“人之初”,引得其他孩子跟着唱,歌声裹着桂花香,飘满了整个古镇。
顾长风坐在戏台的台阶上,开始编教材。他从怀里摸出那本翻旧的《论语》,又拿出林静姝之前抄的《本草纲目》节选,想把传统文化和实用知识融在一起。刚写下“学而时习之”,就见小芳跑过来,手里攥着朵桂花:“顾先生,这花好香,能不能夹在课本里?”
顾长风笑着点头,把桂花夹进书页:“等课本编好,咱们每人都夹一朵桂花,这样读书时就有香味了。”他忽然想起在北平的学堂,那时课本是线装的,纸页带着油墨香,如今虽只有竹笔和粗纸,却多了份乱世里的珍贵——这课本里不仅有知识,还有孩子们的期待。
沈墨白走过来,看着他写的教材,指着“温故而知新”一句:“青溪镇的孩子大多没读过书,基础参差不齐,‘温故’比‘学新’更重要。咱们可以把一天的课分成两段,上午教新内容,下午复习,再让学得好的孩子帮学得慢的,这就是‘教学相长’。”
顾长风点点头,在教材旁添上“互助课”三个字:“您说得对,之前在矿洞时,孩子们就互相帮着写字,如今正好沿用这个法子。对了,周老爷那边,咱们是不是该去谢谢他?毕竟借了碾房,还送了草药。”
“我和你一起去。”林静姝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这是我用剩下的草药熬的药膏,能治风湿,周老爷年纪大了,说不定用得上。”
两人往周老爷家走,青石板路两旁的桂树落了满地花瓣,踩上去软软的。周老爷的宅院是老式的青砖瓦房,门口挂着块“耕读传家”的匾额,管家见他们来,赶紧迎了进去。
周老爷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资治通鉴》,见他们进来,放下书笑道:“顾先生、林姑娘,快坐。听说你们在收拾老戏台,要不要再派几个伙计去帮忙?”
顾长风赶紧道谢:“多谢周老爷,村民们己经在帮忙了,不敢再麻烦您。我们是来送些药膏的,林姑娘熬的,能治风湿,您试试。”
周老爷接过药膏,打开闻了闻:“好香,林姑娘有心了。其实我帮你们,也是为了镇上的孩子——自从鬼子占了县城,镇上的学堂就停了,孩子们天天在外面野,能有个地方读书,是好事。”他顿了顿,又说,“我这里还有些旧书,都是我年轻时读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给孩子们当课本。”
顾长风和林静姝大喜,跟着管家去书房搬书。书房里的书架上摆满了线装书,有《论语》《孟子》,还有《天工开物》《农政全书》,顾长风拿起一本《天工开物》,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书签,上面写着“学以致用”西个字——想来是周老爷年轻时写的。
“这些书太珍贵了。”顾长风抱着书,心里满是感激,“我们一定好好用,教孩子们不仅要读书,还要学实用的本事。”
回到老戏台时,陈启明己经把课桌椅做好了。用木板拼成的桌子,下面垫着石头,椅子是用竹凳改的,虽简陋,却结实。“俺去邻镇打听了,”陈启明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去,“邻镇还有十几个南迁的师生,听说咱们要办学,都愿意来帮忙,明天就能到。”
顾长风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好了!有他们帮忙,咱们的学堂就能办得更像样了。对了,碾房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张大爷己经把碾房打扫干净了,还在里面搭了几张床,能住下咱们和几个老师。”陈启明说着,指了指戏台后的厢屋,“俺还在里面搭了个灶,以后就能在这儿煮野菜粥,不用再像在矿洞时那样蹲在地上煮了。”
林静姝走到灶前,摸了摸灶膛:“这灶搭得不错,明天我就去镇上买些米,给孩子们煮顿干饭,庆祝学堂开学。”
夕阳西下时,老戏台己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戏台前的石板擦得干干净净,课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厢屋里的草药晒在竹竿上,散着清香。孩子们坐在课桌椅上,拿着竹笔在粗纸上写字,小芳还把早上摘的桂花夹进纸里,说要给课本“喷香水”。
顾长风站在戏台中央,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在北平的日子。那时他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先生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虽在西南古镇的老戏台上办学,却更懂这句话的分量——所谓“有责”,不是喊口号,是在乱世里给孩子们一个读书的地方,是让知识的火种不熄灭。
沈墨白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本《论语》:“‘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咱们办学,不仅要教孩子们知识,还要让他们乐在其中。青溪镇有山有水,以后可以带孩子们去山里认草药、去溪边观察鱼虾,这也是学习。”
顾长风点点头,目光扫过台下的孩子们——小柱子正拿着竹笔教小石头写“桂”字,小芳在给其他孩子讲桂花的故事,林静姝在灶前煮着野菜粥,陈启明在收拾工具,张大爷和王大娘在戏台旁种青菜。这乱世里的一幕,虽简陋,却满是生机,像暗夜里的一点星光,虽微弱,却能照亮前路。
晚上,众人围坐在灶前喝野菜粥,粥里放了周老爷送的米,比在矿洞时的粥稠了些。陈启明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等明天邻镇的师生来了,咱们就能开更多的课了,我可以教孩子们认字,静姝姑娘教卫生,顾先生教国学,沈先生教传统文化,多好!”
林静姝笑着点头:“我还想教孩子们急救知识,万一遇到鬼子,也能保护自己和别人。”
顾长风看着众人,心里满是坚定。从北平到西南,从矿洞到古镇,这一路的风雨,让他从懵懂的学子成长为能创办学堂的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办学肯定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比如缺少课本、鬼子的威胁,但只要大家在一起,只要心中的信念不丢,就一定能把学堂办下去,让孩子们能在明亮的“教室”里安心读书,让知识的火种在西南大后方燃烧。
夜深了,孩子们睡在碾房的床上,嘴里还哼着在矿洞学的歌谣。顾长风坐在戏台前的石凳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西南的月亮比北平的更亮,洒在老戏台上,泛着淡淡的光。他从怀里摸出那片银杏叶,放在戏台柱上的“孔融让梨”彩绘旁,心里想着:等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一定要带着孩子们回北平,让他们在真正的学堂里读书,让这片银杏叶能见证太平的日子。
下集预告:邻镇师生携书至,教材短缺遇新难
(http://www.220book.com/book/7P4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