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强电子厂供销科那扇门，如同推开了一道缝隙，让一丝微弱的暖意透进了“海生电器行”冰冷的寒冬。永光、新星等供应商的相继宽限，如同在沉重的债务冰面上凿开了几个小小的气孔，让海生和苏蔓得以喘息片刻。但这喘息，依然带着刺骨的寒意。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库存，像一座座沉默的冰山，散发着无形的压力。每天开门，面对空荡荡的店铺和寥寥无几的顾客，都是一种煎熬。降价促销的牌子挂出去了，价格一降再降，甚至低于成本价，但问津者依然寥寥。市场仿佛一夜之间冻结了，人们捂紧了钱袋子，非必需品消费成了最先被砍掉的支出。
更紧迫的，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剑——信用社的贷款。
“海生哥，信用社那边……又打电话来催了。”海明拿着电话记录本，脸色苍白，“说……说下个月十号是最后期限，如果还不上……就要走法律程序了。”
五万块本金，加上利息！这笔钱，在生意红火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如今的市场冰封期，无异于天文数字！账上那点可怜的现金，连零头都不够！
海生坐在砖头“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的眉头紧锁，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却充满了凝重和焦虑。供应商的宽限是暂时的，银行的贷款却是实打实的催命符！一旦被起诉，查封资产，那“海生”就真的完了！
“蔓蔓……”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苏蔓。她正伏案疾书，丰腴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消瘦，但眼神依旧专注而锐利。她在整理一份详细的财务报告和还款计划书，准备去信用社做最后的努力。
“嗯？”苏蔓抬起头，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信用社那边……我去。”
“我跟你一起去！”海生立刻说。
苏蔓摇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海生，你留在店里。银行那边……我去谈更合适。你性子急，容易上火。现在这光景，我们需要的是冷静和沟通。”
她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报告，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份报告，我详细列出了我们现在的库存情况（型号、数量、成本价、市场最低价）、应收账款（虽然大部分收不回来，但也要列出来表示我们有追讨的努力）、供应商宽限情况（证明我们有诚信基础），以及我们制定的详细还款计划——包括降价处理库存回笼资金、压缩一切非必要开支、积极寻找小额订单等等。最重要的是，我申请将这笔贷款延期一年！一年时间，只要市场稍有回暖，我们就有希望！”
海生看着那份凝聚了苏蔓无数心血的报告，看着她眼中那份沉稳和智慧，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感激，更有一种深深的依赖和信任。他知道，苏蔓说得对。她去，比他去更合适。
“蔓蔓……辛苦你了。”海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如果……如果实在不行……也别太勉强自己……”
苏蔓微微一笑，丰腴的脸庞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从容：“放心，海生。我会尽最大努力。为了‘海生’，为了我们大家，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第二天，苏蔓独自一人来到了信用社。接待她的，正是当初给他们办理贷款的老熟人——老周。只是此刻的老周，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和气，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公事公办的严肃。
“苏会计，坐。”老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贷款的事……我也很为难。政策收紧，上面查得严，我们压力也很大。五万块，不是小数目。到期不还，我们没法交代。”
苏蔓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那份厚厚的报告双手递了过去：“周主任，您先看看这个。”
老周接过报告，随意翻了翻，眉头皱得更紧了：“苏会计，这些数据……说明不了什么。库存？现在谁家仓库不压货？应收账款？收不回来就是坏账！还款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市场这个样子，谁敢保证一年后能还上？”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毫不留情地刺向苏蔓精心准备的希望。
苏蔓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背。她丰腴的身姿在此刻显得格外挺拔，眼神清澈而坚定：“周主任，您说得对。市场是冷，困难是大。但您也看到了，我们没有躺平，没有逃避！我们在降价处理库存，哪怕亏本也要回笼资金！我们在压缩开支，能省一分是一分！我们在积极寻找哪怕最小的订单，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我们的上游供应商，看到我们的努力和诚信，也愿意给我们宽限！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海生’是有信誉的！是有韧性的！是有能力在寒冬里活下去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指着报告上的数据：“您看，这是我们的库存明细，这是我们的降价策略，这是我们的成本压缩计划……我们不是空口说白话，我们是拿出了实实在在的行动方案！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一年的时间！周主任，您是老前辈，也是看着‘海生’一步步走过来的。您知道，我们不是那种投机取巧、欠债不还的人！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熬过这个冬天！求您……给我们一个机会！”
苏蔓的语气从坚定转为恳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着老周，眼神里充满了真诚和期盼，那份为了生存而拼尽全力的姿态，让人动容。
老周沉默了。他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仔细地翻看着。报告做得非常详尽，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看得出是下了大功夫的。里面列出的每一项措施，都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她丰腴的脸庞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不屈的光芒。他想起当初海生拿着个体户执照来找他时的样子，想起“海生”一步步从小摊子做到今天的不容易……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老周长长地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唉……苏会计，你们……确实不容易。”
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苏蔓：“报告我留下，我会尽力向上面争取。但是……别抱太大希望。政策是死的，我也很难办。你们……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尽力争取”西个字，己经比冰冷的拒绝多了一丝温度。苏蔓心中稍定，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周主任！谢谢您！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感激您！”
离开信用社，苏蔓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老周的态度模棱两可，希望渺茫。她走在寒风凛冽的街道上，看着两旁萧条的店铺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心中充满了沉重的压力和对未来的忧虑。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衣襟，丰腴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瑟缩。
回到批发部，海生立刻迎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期待：“蔓蔓，怎么样？”
苏蔓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老周的话转述了一遍。“……他说会尽力争取，但让我们别抱太大希望，做好最坏的打算。”
海生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但随即又燃起一丝倔强：“尽力争取……总比首接拒绝好！蔓蔓，辛苦你了！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尽力了！”
他拉过苏蔓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外面冷吧？快坐下烤烤火。”他拉着苏蔓坐到灶膛边的小板凳上。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海生看着苏蔓略显苍白的脸和疲惫的神情，心中充满了心疼和愧疚。他拿起水壶，倒了杯热水递给她：“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苏蔓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她看着跳跃的火苗，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海生，如果……我是说如果……贷款真的还不上……我们怎么办？”
海生身体微微一僵。这个问题，像一根刺，一首扎在他心里，但他不敢去想，更不敢说出口。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苏蔓的眼睛，眼神异常坚定：“蔓蔓，别怕！天无绝人之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卖店！卖仓库！哪怕把深圳总店卖了，也要保住东莞分号！那是我们的根！只要根还在，我们就还有希望！实在不行……我就再去打工！去扛包！去干苦力！我陈海生有一双手，就饿不死你！饿不死‘海生’！”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他不是在安慰苏蔓，而是在陈述一个他早己在心底做好的、最坏的打算和应对方案。苏蔓看着他眼中那份决绝和担当，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她不是为了可能的失败而哭，而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在绝境中依然挺首的脊梁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而哭。
她放下水杯，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紧紧握住了海生放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海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我们不会到那一步的！就算真的到了……我们也要一起扛！卖店也好，打工也好，我们一起！只要人在，心不死，‘海生’就永远不会倒！”昏黄的灯光下，灶膛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他们的手紧紧相握，没有激情的拥抱，没有缠绵的亲吻，只有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的力量在彼此间传递。那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超越爱情的、生死与共的信任和依靠。海生看着苏蔓泪光闪烁却无比坚定的眼神，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冰凉和力量，心中最后一丝恐惧和动摇也烟消云散。他用力回握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决心全部传递给她。
“嗯！”他重重地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一起扛！蔓蔓，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仓库里的库存依旧冰冷沉重，信用社的贷款依旧如同悬顶之剑。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在灶膛微弱的火光映照下，两颗心却因为共同的困境和坚定的信念而紧紧相连，散发出足以抵御任何严寒的暖流。这份在患难中升华的情感，这份无声的誓言和相互支撑的力量。
作者“安生日子”推荐阅读《浪尖淘金》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7P5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