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的墙角,斜倚着副旧犁铧。铁制的犁尖锈成了红褐色,像块凝固的血痂,犁杆是枣木的,被手汗浸得发黑,连接处的铁环磨得发亮,碰一下就发出“哐当”的空响,像位卸了甲的老兵,沉默地守着满棚的干草香。
春耕前,爷爷总会把犁铧搬到院里打磨。砂纸蹭过锈迹,露出里面银亮的铁,铁锈的粉末在阳光下飞,像撒了把碎红,罗家繁蹲在旁边递水,看爷爷的手在犁杆上,那里的木纹里嵌着层薄泥,是去年翻地时留下的。“这犁铧跟着你太爷爷犁了三十年地,”爷爷往犁尖上抹了点机油,“他说‘犁铧要利,才能扎进土里;人要硬气,才能扛住日子’。”
犁铧的侧面,有个不大不小的豁口,是被田埂下的石头硌的。太爷爷当年没舍得扔,用钢钎一点点把豁口敲平,边缘敲得有些变形,却依旧能深深扎进泥土。罗家荣摸着豁口的毛边,指尖被铁锈染得发褐。“这豁口不碍事吗?”
“碍事才好,”奶奶端着簸箕过来,里面是筛好的谷种,“你太奶奶说,这豁口是地给犁铧盖的章,‘带着伤还能干活,才是真本事’。有年犁地时,犁铧卡在石缝里,太爷爷趴在泥里挖了半个时辰,指甲缝里全是血,他却说‘犁铧不出来,地就种不上,误了农时才是大事’。”
犁杆的中端,缠着圈粗麻绳,绳结打得紧实,是太爷爷怕手滑勒的。罗家繁试着握住犁杆,麻绳的纹路硌着掌心,却能稳稳抓住,像握着根扎根大地的柱子。“这是怕磨手吗?”
“是怕力气用偏了。”爷爷扛起犁铧试了试,犁尖在地上划出道浅痕,“你太爷爷说,握犁得稳,就像做人得正,‘偏了一寸,犁沟就歪了一尺’。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天才双宝:总裁爹地妈咪找到了 他总爱在麻绳上浇点水,说‘湿绳更牢,心也得常润着才不枯’。”
犁铧的铁环里,卡着段干枯的麦秸,是去年收麦时缠上的。奶奶用镊子把麦秸夹出来,麦秸脆得一碰就断,却还带着点麦香。“太爷爷总说,犁铧上沾着啥,地里就长啥,‘沾着麦秸长麦子,沾着豆荚长豆子’。有年他在犁铧上绑了束油菜籽,说‘让犁铧也撒点种,盼着来年多收点’。”
有次暴雨冲毁了田埂,太爷爷就用这副犁铧当撬棍,撬起石头重新垒埂。泥水里,犁铧的锈色被冲得发亮,像块不屈的骨头。奶奶说:“那天他扛着犁铧往田里走,背影在雨里像座山,说‘地是咱的根,犁铧就是护根的家伙’。”
春耕时,爷爷牵着老黄牛,扛着犁铧走向田野。犁尖扎进松软的泥土,翻出褐黑色的浪,铁锈的粉末混着新土的腥气,在风里漫开。罗家繁跟在后面踩实犁沟,突然觉得,这犁铧翻的哪是土地,是把希望扎进深处,把岁月的痕刻进铁里,让最普通的钢铁,也带着大地的心跳。
那些硌出的豁口、缠着的麻绳、卡着的麦秸,其实是用汗水浸的印,一道记着苦,一道记着甜,一道连着土地,一道牵着收成。
傍晚,犁铧被扛回牛棚,铁锈在暮色里泛着暗红,像块沉默的勋章。罗家荣摸着犁尖的寒光,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劳作的痕迹——犁铧锈迹斑斑,却记着太爷爷的坚韧;豁口磕磕绊绊,却藏着他的执着,它们在春种秋收里慢慢变老,却把“耕”这个字,刻得越来越深。
就像太爷爷说的,犁要常磨,才得深土;人要常干,才得实活。犁铧上的锈色,从来都不是朽,它在每次打磨的火花里,在每次扎进泥土的坚定里,在每个想起“耕耘”的瞬间里,轻轻说:只要犁铧还在,就有能翻种的土地;只要肯下力,再硬的田埂,也能耕出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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