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案几上,卧着只铜手炉。铜皮被得发亮,泛着温润的熟栗色,炉盖的镂空花纹里卡着些陈年的炭灰,像藏了半冬的雪,提梁处缠着圈绛色的丝线,是太奶奶怕烫手缠的,丝线的颜色褪成了浅粉,却把冰凉的铜提梁裹得温柔,像给老人系了条暖围巾。
入冬后,奶奶总爱往炉里填些碎炭,捧在手里暖手。铜炉的温度透过丝线渗进来,不烫却绵长,像太奶奶的手轻轻捂着,偶尔有细碎的炭屑从炉盖的花纹里漏出来,落在案几上,像撒了把黑芝麻。“这炉子是你太姥姥的陪嫁,”奶奶用布擦拭着炉身,铜皮映出她的白发,“她说‘铜炉的暖,能焐热心尖子上的凉’。”
炉盖的边缘,有个小小的凹痕,是被太爷爷当年不小心掉的砚台砸的。他心疼得首搓手,太姥姥却笑着用指尖敲了敲凹痕,“说‘这样才叫过日子,磕磕碰碰才热乎’。有年冬天特别冷,太爷爷生了冻疮,她就整夜把铜炉放在他手边,自己冻得缩成一团,说‘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得护好’。”
铜炉的底部,刻着个模糊的“暖”字,是用细针一点点刻的。罗家繁翻过炉子看,字迹浅得几乎要看不见,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这是太姥姥刻的吗?”
“是她教你姥姥刻的,”爷爷翻着旧书,书页的沙沙声混着铜炉的暖意,“她说‘字刻在炉底,暖就渗在铜里,哪怕炭熄了,余温也能留得久点’。后来姥姥教妈妈刻,妈妈又教我,说‘暖字得一代代传,日子才不会冷’。”
铜炉的角落里,藏着块小小的火石,是太爷爷当年点火用的。火石的边缘磨得发亮,却依旧能擦出火星。奶奶说,这是太爷爷特意留的,“他说‘铜炉离不了火石,就像日子离不了盼头’。有次大雪封了山路,家里的炭用完了,他就踩着雪去山里拾枯枝,回来时鞋都冻成了冰壳,却笑着说‘能让炉子暖起来,就值’。”
有次罗家荣感冒发烧,夜里总喊冷,奶奶就把铜炉放在他被窝里,用毛巾裹着,怕烫着他。铜炉的余温透过毛巾渗进被里,像个小小的暖阳,他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太姥姥的手在轻轻拍着他的背。后来烧退了,奶奶说“是铜炉里的暖护着你呢”。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铜炉上,铜皮反射出细碎的光,炉盖的镂空花纹里,仿佛还能看见跳跃的炭火。罗家繁捧着铜炉暖手,突然明白,这铜炉盛的哪是炭火、是暖意,是把牵挂熔进铜里,把岁月的温焐进掌心,让最普通的铜皮,也带着时光的深情。
那些砸出的凹痕、刻着的字、藏着的火石,其实是用光阴焐的暖,一炉抗着寒,一炉载着爱,一炉记着冬夜,一炉记着相守。
傍晚,铜炉里的炭渐渐熄了,却依旧留着点余温。罗家荣摸着提梁的丝线,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温暖的痕迹——铜炉泛着旧光,却记着太姥姥的温柔;丝线褪了颜色,却藏着几代人的牵挂,它们在寒来暑往里慢慢变老,却把“暖”这个字,焐得越来越厚。
就像太姥姥说的,炉不怕旧,能焐暖就行;人不怕老,心里有爱就热。铜炉里的余温,从来都没散过,它在每次捧起的踏实里,在每次添炭的专注里,在每个想起“被疼惜”的瞬间里,轻轻说:只要铜炉还在,就有能焐热的冬夜;只要心里有暖,再冷的日子,也能透出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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