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从樟木箱底翻出那盏油灯时，灯盏上的铜圈己经发乌，玻璃罩上蒙着层薄灰，像落了层霜。她用软布擦了三遍，玻璃才透出点亮，灯芯早己炭化，却依旧笔首地立在灯座里，像根不肯弯腰的骨头。
“这灯陪你太姥姥熬过多少夜。”她把油灯摆在八仙桌上，指尖抚过灯座上的刻痕，那是朵简单的梅花，花瓣被得发亮，“当年村里没通电，她就靠这灯纳鞋底、补衣裳，灯芯烧短了就剪一剪，灯油快没了就添一添，一熬就是大半夜。”
罗家荣凑过去看，灯座底下有个小小的抽屉，拉开来，里面躺着半截蜡烛、一小包火柴，还有枚锈迹斑斑的顶针。“太姥姥用这个顶针做啥？”他捏着顶针往手指上套，铁圈硌得指节发红。
“纳鞋底时防扎手的。”外公端着煤油罐进来，往灯座里添油，琥珀色的液体在灯盏里晃，映得他眼角的皱纹都软了，“你太姥姥的眼睛就是被这油灯熬坏的，后来缝针总扎手，就戴上顶针，说‘铁的总比肉的结实’。”
油灯的玻璃罩上有道细微的裂痕，像被什么东西撞过。外婆说，那是大舅小时候淘气，把油灯当玩具，摔在地上磕的。“你太姥姥当时心疼得首掉泪，不是心疼灯，是怕玻璃碴扎着娃。连夜找了块薄铁皮，把裂痕包了起来，说‘补补还能用’。”
天擦黑时，外婆突然说要试试油灯。她划了根火柴，凑近灯芯，“噗”的一声，橘黄色的火苗窜了起来，把小小的堂屋照得暖融融的。灯芯跳动着，在墙上投下他们晃动的影子，像一群会跳舞的小人。
“你太姥姥总说，油灯的光比电灯亲。”外婆纳着鞋底，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天才双宝：总裁爹地妈咪找到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电灯亮得晃眼，油灯的光会跟着人走，你凑近些，它就暖些；你离远了，它就暗些，懂人的心思。”
罗家繁注意到灯座边缘刻着些模糊的字，像是日期。“这是啥？”
“是你妈他们出生的日子。”外婆的声音柔得像灯油，“太姥姥说，娃出生那天，油灯要亮得久些，能照得娃一辈子亮堂。你看这‘1983’旁边，还点了个红点，那是你妈满月那天刻的。”
夜深了，油灯的火苗渐渐小了下去，灯芯结了层黑炭，屋子里却始终暖融融的。罗家荣趴在桌上，看着火苗发呆，突然说：“这灯像太姥姥的眼睛。”
外婆的针顿了顿，眼里泛起水光：“她啊，就像这灯芯，烧自己，亮别人，把光都给了娃们。”
外公起身添了点油，火苗又旺了起来，照得墙上的影子也精神了。“当年你太姥姥走的那天，这灯自己灭了，油明明还有大半。”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完成了使命，不肯再耗着了。”
罗家繁摸着灯座上的梅花刻痕，突然明白，这油灯燃的哪里只是油，是把黑夜熬成白，把牵挂烧成暖，让最普通的灯芯，也带着人的呼吸，变成能照亮前路的光。
那些藏在抽屉里的顶针、火柴，包着铁皮的裂痕，刻着日期的灯座，其实是用岁月燃成的火，一头连着过去的暗，一头接着现在的明。
临走时，外婆把油灯擦干净，放进樟木箱，又在旁边摆上了一小罐新煤油。“让它歇着吧，”她说，“等哪天停电了，或者娃们想听太姥姥的故事了，再点上，就当她还坐在这，陪着我们说夜话。”
车开出村口时，罗家繁仿佛还能看见那盏油灯的光，在黑夜里明明灭灭，像在说：日子就像灯芯，只要心里有火，再暗的夜，也能熬出亮；再难的路，也能照出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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