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墙角立着座老座钟，红木外壳被岁月磨得发亮，钟摆左右摇晃，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位守时的老人在数着光阴。爷爷说，这钟是祖上传下来的，走了快百年，从没出过差错。
钟面的玻璃蒙着层薄灰，指针在“III”和“XII”之间沉稳移动，罗马数字的漆有些剥落，却依旧清晰。罗家繁小时候总爱趴在钟前看，看着指针一点点爬过刻度，觉得时间就藏在那滴答声里，摸不着，却听得见。
奶奶每天早上都会给钟上弦，钥匙插进钟侧的小孔，顺时针转上几十圈，能让钟走足三天。她转钥匙时总念叨：“这钟啊，比人靠谱，你对它上心，它就准点报时，不糊弄人。”
有年冬天，钟突然停了。钟摆垂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蝴蝶。爷爷拆开钟壳，里面的齿轮积着油污，有些齿牙都磨平了。他戴着老花镜，用细毛刷一点点清理，用镊子调整错位的零件，忙活了整整一下午。当钟摆重新晃动，“滴答”声再次响起时，爷爷额上的汗珠都顾不上擦，只咧着嘴笑：“老伙计，还能走。”
罗家繁发现，钟摆晃动的幅度会随温度变化。夏天热，摆得欢实，滴答声也显得急促；冬天冷，摆幅变小，声音就沉缓些，像老人冬天说话，透着股慢悠悠的劲儿。奶奶说：“它也会偷懒呢，天儿冷就少动两步，跟你爷爷似的，冬天就爱窝在炕头。”
钟顶的铜铃早己氧化发黑，却依旧能在整点发出沉闷的“当”声。每次报时，整座屋子都会跟着震一下，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重重踩下脚印。罗家繁听过凌晨三点的钟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提醒：哪怕在最深的黑暗里，时间也从不停歇。
前阵子搬家，有人劝爷爷把座钟扔了，换个电子钟，又准又省事。爷爷却瞪了人一眼：“这钟走的不是时间，是念想。你太爷爷靠它记着下地的时辰，你爷爷用它算着赶车的点，到我这，凭啥扔？”
搬家那天，爷爷亲自抱着座钟，像抱着个易碎的孩子。钟摆用布条固定着，暂时停了声息，可罗家繁总觉得，那滴答声还在爷爷怀里藏着，等放稳了，上了弦，就会立刻跳出来，继续数着一家人的日子。
现在座钟摆在新家的客厅，依旧靠墙站着，红木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钟摆晃着，滴答声混着厨房里的炒菜声、客厅里的说话声，成了家的背景音。罗家繁偶尔还会趴在钟前看，看着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突然明白：所谓传承，或许就是让老物件带着过去的温度，继续参与新的生活，让时间不仅是数字，更是能摸得着、听得见的牵挂。
就像这老座钟，它记下了太爷爷的脚印，爷爷的皱纹，如今，也在悄悄记下罗家繁的成长。每一声滴答，都是在说：日子会走，念想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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