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衣柜的铜锁,是黄铜打的,锁身被得发亮,像块浸了油的金疙瘩。锁芯里的铜齿早就磨得光滑,钥匙插进时要轻轻晃两下才能对上齿,“咔嗒”一声,锁舌弹开,像老人舒展开的眉头。罗家荣总爱把玩那把钥匙,上面刻着朵小小的梅花,是太爷爷年轻时请铜匠錾的。
“这锁比衣柜还老。”奶奶打开衣柜取棉被,铜锁在她掌心晃悠,锁环上缠着圈红绳,是每年除夕换新的,“当年你太奶奶嫁过来时,陪嫁的樟木箱就用这锁,后来箱子坏了,锁却留了下来,说‘铜的结实,能守家’。”
衣柜里藏着些旧物:太奶奶的银镯子、爷爷的旧军装、妈妈小时候穿的虎头鞋,都被铜锁牢牢护着,带着股樟脑的清香。罗家繁翻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粮票和布票,最上面那张布票印着“叁尺”,边缘己经脆得像枯叶。“太奶奶总锁着这些干啥?”
“怕我们瞎扔。”奶奶把布包放回原处,指尖拂过铜锁的梅花纹,“她说‘这些票证是日子的印记,锁起来,等娃们长大了,就知道现在的好日子多金贵’。有次你小姑想拿粮票叠纸船,被太奶奶追着打了半院子,说‘这不是纸,是当年饿肚子的滋味’。”
铜锁的钥匙孔里,总卡着点细木屑,是衣柜年久松动掉进去的。爷爷每次开锁前,都要用牙签掏半天,说“锁芯得干净,才能护好东西”。他说太爷爷当年也这样,钥匙串上总挂着根细铁丝,随时掏锁孔,“他说‘人心要清,锁芯要净,两样都干净,家才稳当’”。
有年夏天暴雨,衣柜漏了水,铜锁被泡得发乌,锁舌锈得推不动。爷爷急得用菜油往锁芯里灌,又用钥匙反复插拔,折腾了半夜,锁才重新“咔嗒”作响。他擦着锁上的水说:“这锁认家,泡成这样都不肯坏,是想接着守着咱。”
罗家荣发现,铜锁的锁环上有个小小的凹痕,像被硬物砸过。奶奶说,那是文革时留下的,红卫兵来抄家,要砸衣柜,太奶奶死死抱着锁环不让动,被人用枪托砸到了锁,“她胳膊青了一大片,却摸着锁说‘没事,锁没坏,家就还在’”。
上个月整理衣柜,妈妈想把铜锁换成密码锁,说“这老锁太麻烦”。爷爷却把铜锁擦得锃亮,重新挂回衣柜:“麻烦才好,记得牢。你太奶奶用它锁过饥荒年的口粮,锁过咱家人的念想,这锁芯里藏着的,是比密码更金贵的东西。”
现在每次开衣柜,罗家繁都会盯着铜锁看。锁身的梅花纹被摸得发亮,钥匙插进时的“咔嗒”声,像太奶奶在说“回来了”。他突然明白,这铜锁锁的哪是衣柜,是把岁月的风雨挡在外面,把家人的牵挂锁在里面,让最普通的黄铜,也带着守护的温度。
那些卡着的木屑、砸出的凹痕、缠着的红绳,其实是用时光铸的盾,一面刻着“守”,一面刻着“念”,把动荡的过往,锁成了安稳的现在。
傍晚,奶奶给铜锁换了新的红绳,夕阳的光落在锁上,黄铜泛着暖融融的光,像在跟衣柜里的旧物说晚安。罗家荣摸着钥匙上的梅花,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伤痕——铜锁砸出了凹痕,却记着太奶奶的倔强;锁芯卡着木屑,却藏着家人的念想,它们在岁月里慢慢变老,却把“家”这个字,锁得越来越牢。
就像太奶奶说的,好锁护家,好人守心。铜锁里的守护,从来都没停过,它在每次“咔嗒”的开锁声里,在每次红绳换新的除夕里,在每个打开衣柜就能看见的旧物里,悄悄说:只要这锁还在,家就在,念想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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