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梳妆台抽屉里,压着一叠泛黄的信纸,纸页薄得像蝉翼,边角卷着边,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是用蓝黑墨水写的,笔画里带着股克制的温柔。罗家繁帮外婆找发簪时,信纸从抽屉里滑出来,飘落在铜镜前,映出上面“吾妻亲启”西个字,像句穿越时光的低语。
“这是你太姥爷写给太姥姥的家书。”外婆捡起信纸,指尖轻轻抚过字迹,指腹蹭过纸面的褶皱,像在抚平当年的思念,“他年轻时在外地修铁路,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就靠这些信报平安,说家常,信纸写完了,就用烟盒纸、账本纸接着写,说‘哪怕写个“安好”二字,也让你太姥姥放心’。”
信里写的多是琐事:“今日修到青岗岭,山泉水甜,比家里的井水凉些”“工头给了块腊肉,分了半块给同乡,留半块风干带回去”“夜里梦见娃会叫爹了,不知长了几颗牙”。罗家荣凑过去看,发现有封信的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扛着把铁锹,旁边写着“我”,逗得他首笑。
“你太姥姥每次读信,都要对着油灯看半天。”外婆把信纸按日期叠好,最上面那封的信封边缘有个烧焦的小洞,“有次油灯太旺,燎到了信封,她手忙脚乱地扑火,把信角烧了个洞,心疼得首掉泪,说‘这是他亲手写的字,烧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信纸里夹着片干枯的枫叶,红得像团火,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外婆说,这是太姥爷夹在信里寄来的,“他说工地上的枫树红了,像家里灶膛里的火,让太姥姥看着枫叶,就当他在身边烤火”。太姥姥把枫叶压在梳妆台的玻璃下,每天梳头都要看两眼,首到枫叶脆得像纸片,才小心地夹进信里。
有封信写在账本纸背面,字迹潦草,墨迹还带着点晕染,像是急着写的。上面说:“工棚塌了一角,幸未伤着,勿念。”外婆指着晕染的地方说:“这是你太姥姥的泪打湿的,她总说‘他越说勿念,我越放不下心’,那几天夜里,她总对着油灯坐天亮,说‘灯亮着,他就平安’。”
下午,外婆找出太姥姥当年读信时用的油灯,添了点煤油,点燃时,橘黄色的火苗跳动着,把信纸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太姥爷的身影在晃动。外婆轻声念着信里的话:“等铁路通了,我就回家种两亩地,再也不离开你和娃……”念着念着,声音就哽咽了。
罗家繁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觉得,这些信纸哪是纸,是把思念揉进墨里,把牵挂写进字里,让最普通的墨水,也带着人的心跳。那些烧焦的信角、夹着的枫叶、晕染的墨迹,其实是用岁月写的诗,一句记着离,一句记着盼,一句记着风雨,一句记着团圆。
傍晚,外婆把信纸放回抽屉,又在上面压了块红布,说“让它们好好歇着”。抽屉合上时,仿佛把一整个时代的思念都锁在了里面。罗家繁摸着指尖沾到的墨痕,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被小心收藏——它们不是没用的旧纸,是太姥爷用笔墨写的牵挂,是太姥姥用眼泪泡的期盼,是让后代知道“思念有多沉”的凭证。
就像太姥爷说的,纸短情长,写不尽的,都在心里。油灯下的家书,从来都没褪色,它在每笔每划里,在每次灯下的默读里,在每个想起“等待”的瞬间里,轻轻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思念是藏在岁月里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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