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博古架上,摆着只黄铜香炉。炉身被得发亮,像块凝了光的赤金,炉口边缘刻着圈缠枝莲纹,花瓣的弧度被岁月磨得圆润,三足鼎立的炉脚,沾着些不易察觉的香灰,像落了层细雪。罗家繁擦架子时碰倒了它,香炉“当啷”撞在玉石镇纸上,竟从炉底抖落出半枚烧焦的香根,在光线下泛着黑褐的光。
“这炉是你太爷爷礼佛时用的。”爷爷捡起香炉,指腹蹭过炉身的纹路,那里的铜色比别处更深,是常年手握留下的印记,“他年轻时总说‘心诚则灵’,每月初一十五都要焚香,香灰积满了就倒在院子的梅树下,说‘给花当肥,也算积德’。”
香炉的内壁结着层厚厚的香垢,黑中带黄,像块凝固的琥珀。罗家荣用细竹签挑了点,垢块脆得像饼干,凑近闻,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混着点草木的清气。“这垢从来没刮过?”
“刮了就断了念想。”奶奶端来半碗清水,用棉签蘸着擦炉口,“你太奶奶说,香垢是佛前的念想堆成的,刮掉了就像忘了许愿时的诚心。有次香炉被调皮的孩子摔出个小坑,她心疼得用绸缎裹着,说‘哪怕有疤,也是咱家用诚心焐过的’。”
炉盖的镂空花纹里,卡着片干枯的梅瓣。爷爷说,这是有年冬天,太爷爷焚香时,院外的梅花落进炉里,被香火气熏成了干花,“他没舍得扔,说‘梅香混着檀香,是天地的心意’,后来每次焚香,都要对着那片梅瓣拜一拜。”
博古架的抽屉里,藏着本线装的香谱,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用小楷写着各种香方:“沉香三钱,檀香一两,南宫潇斌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辅以龙脑少许”“春日宜焚玉兰香,驱湿;冬日宜燃松针香,御寒”。最后一页画着只小小的香炉,旁边题着“心香一瓣,胜过千言”。“这是你太爷爷抄的,”奶奶摸着香谱的封面,“他说焚香不是给佛看的,是给自己的心找个落脚处。”
有年爷爷生了场大病,太奶奶就守着这只香炉,每天焚香祷告,香灰堆得像座小山,炉身被她的手焐得发烫。“她说‘只要炉是热的,心就是暖的,病就好得快’。”爷爷望着香炉,眼里泛着光,“后来我真的好了,她却总说,是这炉里的余温,焐热了日子。”
午后,爷爷找出一撮新制的檀香,捏进香炉里点燃。青烟从镂空的炉盖里钻出来,像条游弋的青蛇,在阳光里慢慢散开,檀香味混着铜炉的金属气,在书房里弥漫。罗家繁看着炉身被香火熏出的淡影,突然觉得,这铜炉燃的哪是香,是把祈愿揉进烟里,把牵挂焐进铜里,让最普通的金属,也带着信仰的温度。
那些结着的香垢、卡着的梅瓣、抄着的香谱,其实是用岁月燃的火,一炷记着忧,一炷记着喜,一炷记着祈愿,一炷记着心安。
傍晚,香炉里的香燃尽了,只留着点暗红的余烬,炉身却依旧带着点温热。罗家荣摸着炉脚的香灰,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虔诚的痕迹——铜炉磕出了小坑,却记着太奶奶的执着;香垢积了一层又一层,却藏着一家人的祈愿,它们在烟火缭绕里慢慢变老,却把“诚”这个字,焐得越来越暖。
就像太爷爷说的,炉要常暖,心才不寒;愿要常念,日子才安。铜炉里的余温,从来都没凉过,它在每次焚香的青烟里,在每次抚摸的掌心温度里,在每个想起“心诚”的瞬间里,轻轻说:只要炉还在,念想就有处安放;只要心够诚,平凡日子也能燃出香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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