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门闩上,缠着根粗麻绳。麻线拧得紧实,颜色是深褐色的,像被汗水浸过无数次,绳头打着个复杂的“平安结”,是太奶奶每年除夕重新打的,结上还缠着圈褪色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个不会说话的祈福者。
罗家繁帮爷爷锁粮仓时,总爱拽着麻绳试力气,麻绳被拉得笔首,却纹丝不动,爷爷在旁边笑:“这绳是你太爷爷搓的,他说‘粮仓是咱家的根,绳得攥紧了,根才不会松’。”
麻绳的中段,有处明显的加粗,是用两根麻绳拧在一起的。奶奶说,那是有年汛期,粮仓的木门被雨水泡得发胀,原来的麻绳不够长,太爷爷就拆了晒谷场的麻绳接上去,“他接的结特别牢,洪水漫到门槛时,就是靠这绳把木门拽得死死的,保住了一仓的粮食。后来他总说,这绳是‘双保险’,就像家人,得互相帮衬着才稳当。”
罗家荣摸着麻绳上的毛刺,手心被扎得有点痒。“这绳真糙。”他甩了甩手,指尖还沾着点麻屑。
“糙才抓得住。”爷爷往麻绳上抹了点菜油,褐色的麻线立刻亮了些,“你太爷爷搓绳时,总爱往麻线里掺点稻草,说‘糙点防滑,就像日子,得有点磕绊才走得稳’。他搓这绳花了三天,手指被麻线勒出了血痕,却说‘绳结实了,心里才踏实’。”
麻绳的末端,拴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用刀刻着个“丰”字,木牌被得发亮,边角圆钝。爷爷说,这是太爷爷刻的,“每年秋收后,他都要把木牌擦得干干净净,说‘丰字在,粮仓满,日子就有底气’。有年收成不好,他照样把木牌拴在绳上,说‘今年欠点,明年补上,咱不丢了盼头’。”
有次村里的五保户张大爷没粮了,太爷爷解开这根麻绳,打开粮仓舀了半袋稻谷给他。奶奶说,那天太爷爷重新锁门时,把麻绳缠得格外紧,“他说‘粮仓的粮是给人吃的,救了人,比锁着金贵’。后来张大爷用这半袋粮的种子,种出了新粮,非要还双倍,太爷爷却只要了他一把新收的芝麻,说‘换着吃,才叫过日子’。”
午后,阳光照在粮仓的木门上,麻绳的影子投在门板上,像条蜿蜒的路。爷爷教罗家繁打“平安结”,麻线在手里绕来绕去,总也打不紧实,爷爷握着他的手说:“打结要用心,就像牵挂人,得往心里绕,才不会松。”
罗家繁看着麻绳上的平安结,突然明白,这麻绳捆的哪是粮仓门,是把收成系进麻里,把牵挂拧进绳里,让最普通的麻线,也带着生活的厚重。
那些接起的绳、刻着的牌、缠着的红绳,其实是用岁月拧的结,一扣系着春,一扣系着秋,一扣记着温饱,一扣记着守望。
傍晚,爷爷把麻绳重新缠回门闩,平安结在暮色里若隐若现。罗家荣摸着木牌上的“丰”字,突然懂了,有些物件就该带着生活的印记——麻绳磨得发亮,却记着太爷爷的勤恳;木牌刻着字,却藏着一家人的期盼,它们在西季的轮回里慢慢变老,却把“稳”这个字,捆得越来越牢。
就像太爷爷说的,绳要攥紧,仓才不松;人要齐心,家才安稳。麻绳里的牵挂,从来都没断过,它在每次打结的虔诚里,在每次开锁的郑重里,在每个想起“温饱”的瞬间里,轻轻说:只要麻绳还在,就有守得住的粮仓;只要心里有家,再难的日子,也能拧出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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