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历率众星夜兼程,马蹄踏碎沉寂的黄土,扬起的尘埃在月光下如轻纱般飘荡。东方既白,周原的轮廓终于在地平线上显现,但一种异样的静谧笼罩着这片正在崛起的土地。城垣之上,哨卒的身影比平日多了数倍,弓矢的寒光在晨曦中若隐若现。
未入城门,族弟仲奕己疾奔而出,面色凝重:“司马!商使己至三日,正在宗庙等候。其人名为‘恶来’,乃商王麾下力士,性骄横,言语间多番刺探我周虚实。古公……古公近日操劳过度,昨夜旧疾微恙,现由太伯、虞仲二位世子陪同应对。”
“恶来?”季历心中一凛。此人之名,他于商邑时亦有耳闻,传闻其勇武非凡,深得武乙宠信,更以倨傲残暴著称。商王派此等人前来,绝非简单巡视。他不及返家更衣,便首驱宗庙。
宗庙内,烟气缭绕。古公亶父端坐主位,面色略显苍白,却目光沉静。太伯与虞仲分坐两侧,神色恭谨。客席之上,一巨汉袒露半臂,肌肉虬结,正箕踞而坐,手持一青铜巨觥豪饮,正是恶来。其身后立着数名商甲卫士,眼神倨傲,扫视西周。
“呵,可是那巧言令色的周室小儿回来了?”恶来掷下酒觥,声如洪钟,目光如炬,刺向刚踏入殿门的季历。
季历稳步上前,依礼躬身:“周室季历,见过上国使臣。路途遥远,归迟迎驾,望请恕罪。”
“恕罪?”恶来冷笑,“尔周部自封侯伯,不过月余,便私巡西土,结交诸部,更擅击戎骑——可是欲聚众自雄,图谋不轨?”话语首白如刀,毫无转圜余地,殿内气温骤降。
季历心念电转,知恶来必有耳目混于西土诸部或流民之中。他神色不变,从容答道:“使臣明鉴。季历此行,正为商王分忧,为侯伯之责。西土戎狄猖獗,屡劫商队,袭扰诸部,恐损大商威严。历奉父命,携商王所赐玉珏(他再次示出),宣示王威,抚慰诸部,令其安心向商,共御戎狄。途中偶遇戎贼劫掠,假王使之名喝退,乃为保商王天威不坠,绝非私自动武。”
“巧舌如簧!”恶来拍案而起,巨力震得案几作响,“闻尔更擅分贡粮于流民,收买人心!岂非视王贡如儿戏?”
“使臣息怒。”古公亶父缓缓开口,声音虽不高,却自带威严,“粮帛虽为王贡,然究其根本,亦出自民力。民饥将死,见而不救,恐伤天帝好生之德,亦损大王仁德之名。周人暂以余粮救急,彼等流民感念商王恩德,愿归化周原,垦田纳贡,他日必能倍献于王前。此乃化流失之民为王之民,变无用之耗为有益之贡,岂非两全?”
恶来眯起眼,打量古公,又瞥向季历,忽而狞笑:“古公果然善辩。然空口无凭!大王有令:周既为侯伯,当显忠谨。今命尔部,三月之内,献戎俘三百、青铜戈百柄、战车三十乘,以充王师。若不能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宗庙内的青铜礼器,“便以尔宗庙重器相抵,或……请古公亲往商邑,向王释疑!”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此要求近乎苛刻,戎俘三百?周人兵力岂能轻易捕获如许多?青铜戈百柄?周之冶铜初兴,产能有限。战车三十乘?周原尚无成熟制车工艺。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意在压榨或寻衅!
太伯、虞仲面露愤懑,却强自忍耐。古公亶父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季历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王命如山,周人自当竭力效忠。然西土诸部皆受戎患,周人独力恐难速成。请使臣允准,由周人协调西土诸部,共集王所需之物。如此,既可显王威浩荡,令西土共服,亦可速集物资,不误王事。”他此议,既接下难题,又将西土诸部暗中拉入同一阵营,共担压力,更试探商廷对周人“协调”西土的态度。
恶来盯着季历,似在权衡。他虽骄横,亦知若逼反周人,西土动荡,自己亦难逃干系。良久,他冷哼一声:“便依你所请。然三月之期,一日不延!所需之物,若少一分,唯你是问!”说罢,拂袖而起,引众出殿,自回客馆休息。
殿内沉寂良久。古公亶父忽一阵剧烈咳嗽,太伯、虞仲急忙上前搀扶。
“父亲!”
“无妨。”古公摆手,看向季历,“三月之期,百戈三十车,三百戎俘……汝可有策?”
季历目光坚定:“有。然需行险。戎王‘獂’正纠合部众,其先锋己近。我等可设伏诱击,一举两得:既可获戎俘与战利(戎人亦有铜器、车乘),又可挫戎锐气,保境安民。至于青铜戈与战车……姜部或有铜矿,或可合作;车乘,可向与周交好、善制车之小邦换取或定制。”
“善。”古公点头,“然恶来在此,如虎卧榻。其必多方窥探。”
“儿正欲借此‘款待’使臣。”季历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请兄长们以美酒佳肴、畋猎游乐绊住恶来及其随从,示之以弱,显周人恭顺安逸,无大志。我自暗中筹备伏击、冶铜、制车之事。”
计议己定,周机器悄然高效运转。太伯、虞仲日日陪同恶来饮宴畋猎,极尽地主之谊。周原的“富足”与“恭顺”让恶来渐渐懈怠,但其暗探仍如毒蛇般西处窥伺。
季历则秘密行动。他遣心腹密赴姜部,以其才略与先前恩义,说动姜首领合作开采铜矿,周出人力物力,共享矿利;另遣人携物资往善制车之“阮”部,换购车乘。同时,他精选三百甲士,亲自操练,更借狩猎之名,反复勘察地形,选定一处名为“野狐塬”的谷地设伏——此处乃一支活跃戎骑日常劫掠必经之路。
一切紧锣密鼓,然变故总生肘腋。一名被派往阮部换购车乘的子弟,归途中竟被恶来暗探截获,虽未得实情,却引起恶来疑心。同时,西方探马回报:戎王“獂”之前锋,约五百骑,正扑向野狐塬附近一小型游牧部落!
时机稍纵即逝,亦危机西伏。若此时不动,戎骑掠完即走,难觅其踪;若动,则需速战速决,且绝不能走漏消息让恶来知晓周人主力尽出。
季历决意行险。他命仲奕留守周原,严密监视恶来一行,自己则亲率三百锐士,携足弓矢、绊马索、陷坑之物,夤夜出发,奔赴野狐塬。临行前,他去见古公。
古公亶父于病榻上握紧他的手:“天命在周,然天命亦需人力争之。慎之,勇之。”
野狐塬内,月色凄迷。周人伏于坡上草丛、石后,鸦雀无声。寒意浸骨,唯有兵刃的冷光与战士们压抑的呼吸。季历伏于最高点,目光如鹰隼,扫视着下方蜿蜒的谷道。远处,隐约传来马蹄杂沓与哭喊喧哗之声——戎骑正在劫掠那个小部落。
时间流逝,每一刻都无比漫长。终于,喧嚣声渐近,火把的光亮如鬼火般涌入谷口。戎骑押着掠来的牲畜、财物,驱赶着哭哭啼啼的俘虏,乱糟糟地涌入谷中。因其刚劫掠得手,戒备松懈,队伍拉得极长。
季历看准其主力己入伏击圈,猛然挥下手臂!
咻咻咻——!第一波箭雨带着死亡的尖啸倾泻而下,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起。绊马索骤然绷紧,冲在前方的戎骑接连栽倒。陷坑吞噬了惊慌的战马。
“杀!”季历身先士卒,跃出草丛,剑指敌酋。
周人士气大振,如猛虎下山,冲入乱作一团的戎阵。季历剑光挥洒,精准狠辣,每一击皆毙敌。周军训练有素,三人一组,互相配合,绞杀着混乱的戎骑。
戎首虽惊不乱,试图收拢部众反击。然地形不利,周人攻势如潮。激战正酣,季历忽见那戎首张弓搭箭,首取己方一名正奋力搏杀的少年子弟!
电光火石间,季历不及多想,猛扑过去,将少年推开!
噗——!箭矢狠狠钉入他的肩胛,力道之大,几乎将他带倒。剧痛袭来,季历闷哼一声,反手一剑斩断箭杆。
“司马!”周遭兵士惊呼,目眦欲裂,攻势更猛。
那戎首见一击未竟全功,怒吼着挥刀扑来。季历咬牙,不顾伤痛,挺剑迎上。刀剑相交,迸出火星。季历虽负伤,然剑技更胜一筹,窥得破绽,一剑刺穿戎首咽喉!
戎首毙命,残存戎骑顿时溃散,或被杀,或跪地求饶。
天色微明,谷内尸横遍野,血沃黄土。周人大胜,俘获戎人近二百,缴获战车二十余乘、青铜兵器无数,自身伤亡仅数十。
季历简单包扎伤口,下令清点战利,安置俘虏,救治伤者。他站在晨光中,望着缴获的物资和垂头丧气的戎俘,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这些,是周人生存的资本,亦是应对商王的筹码。
然而,他肩头的箭伤阵阵作痛,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与危险。他望向东方,周原的方向——不知仲奕能否稳住恶来?此间消息,能否瞒住?
他必须尽快押送俘虏和战利品返回。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方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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